整编军队,朱呈祥是绕不开的人。现有的军队中,有半数是他在开封募集的,而偏偏这些士兵是这次整编的主要目标。
这些士兵是传统的封建军队,懒惰成性,偷奸耍滑只是小事,更让余诚恼怒的是他们军纪实在糟糕,这一路行来因为骚扰百姓被处置的就有十几起。
另一方面,现在治下百姓才不到四万,军队就有六千八百人。这么高的军民比例很不科学,几乎相当于每户人家就要供养一名军人,而在正常情况下,供养一名军人,至少也要十户人家才行。
当然,有余诚在,通过穿越赚取的收益完全能够支撑起这支军队。但是这种模式不能长久,最终依然要回到自给自足的体系中来。
所以在余诚的计划中这些士兵要裁撤一部分,打散重组一部分。整编过后,保留四千人规模的正规军,大约两个团就好。
朱呈祥会不会同意此次整编?
余诚心里也没底。两人虽是结义兄弟,朱呈祥也算是义气深重,可这交情究竟能顶多少用,余诚是要打个问号的。
当日拉着朱呈祥叛变的时候,余诚不惜将朱呈祥的妻儿“请”到无双阁,就是明证。
身处乱世之中,尤其还是饱受摧残的中州大地,刘家湾又岂能独善其身。整个村子只剩十几户人家,房子都破败不堪。
余诚在村内找了所还算干净的屋子,收拾出来后邀朱呈祥宴饮。
朱呈祥将手头事安排好后前来赴宴,进门看到桌上摆着四热四凉八道菜,顿时眉开眼笑道:“跟着贤弟这一路,别的不说,这嘴巴是从没受过委屈啊。”
朱呈祥一点都不客气,拿起碗筷如风卷残云一般。酒足饭饱之后朱呈祥丢下碗筷,对余诚说:“贤弟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余诚苦笑道:“一切都瞒不过大哥。”
“上次你设宴请我,席间说朝廷要掘黄河淹了开封,劝我打开城门放闯军入城,也是这种表情。”
余诚这才将自己准备对军队进行改编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静静等着朱呈祥的反应。
朱呈祥摸着下颌,思索很久后才说:“六千兵马,确实不少。当初将爷……陈总兵麾下战兵也就这么多人,裁撤一些也是应当。”
“只不过贤弟你准备如何裁撤,裁撤下来的兵士没有生计,会不会作乱?”
余诚道:“先听凭自愿,现在军中有不愿为兵者悉数裁去,然后考校士兵体能、武艺,不合格的也一样裁去。对于这些裁撤下来的士兵,我计划建造几座工厂,可以容他们进工厂做工,以后可以赚取工钱养家。”
“贤弟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军中许多兵士,当兵只为吃口饱饭。进工厂做工,不用与人厮杀就有钱赚 ,只怕他们全都抢着去,没人肯留下。”
“所以,对于士兵的福利待遇,也要提起来,不能比工人低。我最初招募社兵时,社兵每月五百钱的军饷,再加上发下的粮食,他们每月的军饷大约有一两银子。”
“后来给他们军饷涨过一次,每月军饷有一两二钱银子。这次整编过后,我准备将普通士兵的军饷提到每月一两五钱,如此总能让他们定下心来了吧?”
“一两五钱,可有月粮?”
“军中供应饮食衣物,并无月粮。”
这就不得不说明朝官兵的薪酬体系了。有明一朝,官兵分为两种体系,一种是从老朱开国时就定下的卫所制,也就是军户。军户世代为军,战时守卫地方,平时耕种卫所土地。这些军户耕种的土地,收获一部分上缴卫所,另一部分就是自身所得,除此外并无军饷。
另一种体系即为募军。募军制开始于正统年间,在嘉靖年间开始盛行,大名鼎鼎的戚家军就是募军制的产物。这种体系下的士兵有军饷、月粮、行粮、安家银等等。
募军的军饷日益增高,嘉靖时招募兵员一年不过十两银,现在的募军已经涨到了十八两,而此时的关宁军,士兵饷银更高,每月有二两银子。
明朝末年经济崩溃,除过天灾人祸,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军费支出过大。朝廷一方面向百姓大加摊派,百姓承受不了之下或者逃亡,或者从贼。朝廷收入不足,又对军队克扣粮饷,导致军队时不时哗变,局势越来越乱。
回到此间,朱呈祥听到余诚的筹划,沉默良久后,最终说:“如此养兵,花销甚大。贤弟,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
“在开封时你搜集了不少东西,离开开封时却不见你带着,那些东西去了哪里?”
“明明是空的仓,你进去转了一圈,再出来时里边就装满了粮食,这些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这次轮到余诚沉默了,穿越啊,我该怎么给你解释呢?对李河他们说的是五鬼搬运,这种话骗骗当时初出茅庐的李河刘二牛他们没问题,换作现在成长起来的李河,心里怕是早就在犯嘀咕了。
朱呈祥也是一般,只拿这种话哄骗他,朱呈祥非但不信,还会给两人之间的信任蒙上一层阴影。
余诚斟酌语句,说道:“小弟不想欺瞒大哥。小弟曾有奇遇,才有这无中生有的手段,真要细说,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等到时机合适,小弟定将其中原委尽数相告。”
余诚的意思很清楚,这手段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同时我也不想说谎话骗你,你就不要追问了,有朝一日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的。
朱呈祥端着酒杯看着余诚,余诚亳不心虚的与他对望。最终,朱呈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那就说定了,到兄弟你能说的时候,老哥哥我再洗耳恭听。”
余诚也松了一口气。自从闯军入开封那晚钥匙发生异变,让他窥见钥匙来历的一丝线索的同时,钥匙也与自己深度绑定,变成了掌心的一块印记。这种情况下,他终于不用担心这种穿越时空的能力被别人抢夺去了。
朱呈祥能信则信,如果实在不能接受,余诚也做好了与之分道扬镳的准备。
“那整编的事?”
朱呈祥道:“就依你的意思,军队改组吧。”
余诚大喜,又与朱呈祥就整编的细节谈了很久,才送朱呈祥回去。
看着朱呈祥离开的背影,余诚眼光明灭不定,他转头看向默默站在廊下阴影处的徐望,微不可见的颌首,徐望得了命令,悄无声息的离去,仿佛从不曾出现在这小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