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中,王燮看着乱哄哄的社兵队伍紧皱眉头,能靠着这些人去打闯贼?
旁边县丞胡运道:“都是些普通百姓,不识军阵,乱一些也是正常。等多集训几次,应该能好很多。”
王燮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在一队衣着统一的队伍上,问:“那是哪里的?”
旁边有目回报道:“看位置,是曹门左所总社的人手。”
“曹门左所总社,那是常惺在管呀。唤他上来。”
常惺是个颇有富态的小老头,他是举人,所以对着县令也只是一揖:“学生见过县尊大人。”
王燮指着那队人问:“那是你曹门左所总社的人手吧,那是哪一坊的社兵?看着服色队伍都还齐整,你这总社干的不错。”
常惺当上总社后只顾着拉关系走动,召集社兵一事都交由各坊自己筹备。此时县令问起,他也懵圈,“那是…那是…”
还好有知道的差人在旁解围:“回县尊,那是兴业坊的社兵。兴业坊社兵由无双阁掌柜余诚领头筹集了钱粮,从城内灾民中招募了一批青壮。”
“无双阁?就是前两天都堂家公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无双阁?”
“正是。”
“倒是好运气。”这些天巡按高名衡与巡抚李仙风奏折往来不断,互相推卸责任。李仙风被此事拖住了手脚,又因救援开封不力被周王嫌弃,连城都进不了。焦头烂额之下,哪还顾得上儿子和小小商家的一点争斗。
“筹建的不错,赏银五两,锦缎一匹。”
余诚哪里会把区区五两银子放在眼里,他对现在的队伍很不满意。这五十八人换上了统一的青黑色新衣,站在衣服杂乱的其他坊丁队伍里,远远望去还挺整齐。但是凑近一看,立时就能看出区别来。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面黄肌瘦且不去说,最重要的是精气神。每个人都是一副颓败的模样。这一个个软趴趴如同败犬一般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让见惯了后世强军样子的余诚实在是看不上眼。
等校阅结束回到无双阁,余诚命令五十八人在院中列阵,就只是那么直挺挺的站着,什么都不做。
没多长时间,这些人就半死不活的或蹲或坐,只有寥寥几个还站在原地。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一群难民扶老携幼走进院来,看着院内招募的社丁,顿时哭喊起来。
这些人正是社丁的家眷,两日不见,竟然有如隔三秋的的感觉。社丁顿时人心不稳,呼啦啦站起来就要去与家人团聚。
樊虎在一旁大喝一声:“东家有令,众社丁不得擅离!”
听到此话,社兵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乱动。但看着痛哭流涕的家人就在旁边,终于还是有几个胆大的不顾禁令跑去和家人团聚在一起。
别的社丁看到樊虎再没有阻拦,也有样学样,一个个跑向家人方向。
还不等他们充分体验一家团聚的欢乐,两个伙计挑着担子走进院里,将四个木桶摆在余诚面前。
有鼻子灵的社兵眼睛直勾勾望向木桶:“好香啊!”
余诚揭开盖子,四个桶里分别装着满满当当的红烧肉和米饭,那肥腻腻的脂肪上淋着酱汁,让流亡以来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的灾民顿时红了眼睛。
一个社兵走向盛饭的木桶,被刘二牛一鞭子抽醒。但被眼前食物吸引的人何止这一个,其余社兵和家眷都涌向木桶。
刘二牛和樊虎两人守在木桶前,一人拿着条藤条织成的鞭子放手便打。对比灾民们瘦骨嶙峋的身躯,神完气足的两人如同分开潮水的礁石般岿然不动。
尤其樊虎,自从跟了余诚后身体有横向发展的趋势,更是如同一尊铁塔,遇到社兵便一鞭子抽倒,遇到家眷便一把划拉开。
社兵和家眷虽然人数众多,但最终还是被两人凶威吓倒,瑟瑟缩缩的躲在鞭子够不到的地方。
余诚看时机差不多了,敲了两声铜锣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红烧肉,你们想吃吗?”
“看你们眼睛就知道你们想吃,可这吃食是我的。我给你们吃,你们才能吃,我不给,你们不能抢。”
余诚抽刀砍在木桶边缘:“敢抢,就要挨鞭子。鞭子抽了还不听的,我就要请你们吃刀子了。”
“你们现在说,你们该怎么称呼我?”
“东家…”
“老爷…”
“恩人…”
乱七八糟的回答此起彼伏,余诚抽刀拍了拍木桶,道:“记住,我就是你们的活路。有我在,你们才能活,还能活得很好。”
社兵纷纷拜倒在地:“拜见大老爷!”
看着眼前拜倒一地的新部下,余诚满意的点头:“既然认了我当老爷,就要听我的话。现在开始分食物。”
“你们三个,”余诚指向一直遵守命令站在院中,家人来后也没有离开的三人:“你们和家人一起吃肉。”
这三人连同家眷一起欢天喜地的谢过。
“你们,”余诚又指向虽然没有遵守命令一直站着,但家眷来后也没敢违反命令前去相聚的那十多个社兵:“我让你们站着,你们就得站着,违反命令,今天你们吃不到肉,只有一碗白米饭吃。”
“不过,”余诚看向面色发苦的这批人:“后来你们能遵守命令,没有乱了阵型,所以你们家人今天可以吃肉。”
这十几人不甘心的盯着桶里的红烧肉,深深恨自己怎么就没坚持住。不过能让家人吃上顿好的,心里也就平衡些许。
“至于你们,先是违令坐下;接着乱我阵型,最后甚至聚众冲击想要硬抢。今天你们和你们家人,就只有粗饼子吃。”
要不是这群人身体实在太弱,余诚着急想把他们的元气补回来,这顿饭他真想直接饿着这些人。
听到那肥肉块和白米饭没有自己的份,这群人顿时哀鸿遍野,尤其其中几个带孩子的,更是抱着父母的腿大声哭闹不休。
余诚看着那几个瘦成芦苇杆一般的孩童,心中虽有恻隐之心,却逼着自己硬起心肠。所谓慈不掌兵,要是连这点同情心都压不下去,那还造什么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