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为了你,承受你命里所有苦难,就像你从前义无反顾为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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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千珩第一次近距离见人抽烟,是在自家的院子里,骆远方随意地坐在一堆木柴垛子边的小板凳上,手里夹着一根点着的烟,一个空瘪的香烟盒子被随意扔在地上。那
凳子很矮,骆远方一双腿放置的姿势都别别扭扭,他丢过去一张二十元的纸币,让千珩去巷子外的“小阮超市”给他买烟。
那一年,骆千珩七岁。
母亲和姐姐的相继离世,让这个原本就缺乏欢声笑语的家庭更是一下子冷若冰霜,那之后的一年半载里,骆远方甚至没有跟千珩说过一句话。
千珩远远地看着爸爸瘦弱的背影,问奶奶:“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爸爸一直都不和我说话?从小到大,他都很少和我说话。”
奶奶轻拍千珩的背,拿一把长长的火钳把火盆里烤的香香的地瓜钳出来放在地上,眼里似有多种情绪,却还是安慰千珩:“你爸呀,他只是心里不痛快,看着你呀,就容易想起你的妈妈和姐姐,所以他不敢多和你说话。”
千珩似懂非懂,去探地上那个地瓜的温度。
奶奶把地瓜拾起来,撕开一块瓜皮,从墙上撕下一小块旧报纸包上,再递给千珩:“没关系的,爸爸不和千珩说话,奶奶和千珩说,以后每天奶奶都和千珩说好多好多话,给千珩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好不好?”
千珩顿时笑逐颜开,去吃那黄心沁甜的地瓜。
千珩颠颠地跑去超市给骆远方买烟,拿着找零的硬币,却根本不敢买一只他喜欢的棒棒糖。
但恰巧碰到阮语看店的时候,阮语会偷偷从插满棒棒糖的糖罐子上揪下来一只,和硬币一起塞进千珩手里。
奶奶和阮语,就如同记忆里那些软糯的地瓜和彩色的糖果一样,是千珩幼年时唯二的那一点甜。
后来千珩逐渐长大,千珩把烟递到骆远方手里的时候,终于有一回问出心里的疑问:“爸,抽烟到底有什么好的?费钱还有害健康。”
骆远方视线始终望向院子外面,呢喃:“你现在不懂,等你什么时候心里有烦恼了,想呐喊想抗争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说着把烟灭掉又去大斧劈柴。
后来,骆千珩在高一那一年,真的遇到他爸说的这种“心里有烦恼,想呐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情的时候,他确实明白了些许烟草存在的意义。
而这件事情也是促成千珩和魏建明这段友谊的重要节点。
要说魏建明这个人吧,骆千珩高一刚开学时还真有点瞧不上他。
魏建明的父亲是商人,母亲是安德县医院颇有名望的外科主任医师,家里吃穿不缺。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虽然不一定说是要他多么光宗耀祖,但至多也就是平庸。
可魏建明却不是如此,他连平庸都算不上,甚至有些拖父母的后腿,中考成绩垫底压着线进的安德中学,自习课逃课,节假日泡在网吧里,永远一身流气,和同样父母厉害家庭富裕的千珩的同桌景姒相比,魏建明实在是个难扶上墙的阿斗。
千珩和魏建明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就是从一包香烟袒露心事开始的。
那是2011年的夏末秋初,高一入学已经一月有余,国庆假期结束返校,班主任阮习就根据第一次月考的总分成绩排名,对学生们的座位进行了部分调整。
魏建明因为身高优势和成绩劣势,被毋庸置疑地换到最后一排,成为了骆千珩和景姒的后桌。
幸运的是,自此开始魏建明上课睡觉再也不会有老师扔他粉笔头了;不幸的是,因为魏建明没有同桌,所以开始动不动就扒拉着前桌骆千珩的衣服,找他说话。
千珩起初是不愿意搭理他的,直到有一天晚自习下课,魏建明叫住正在收拾包准备回家的骆千珩,问他:“你卧室的床大不大,方不方便收留我睡一晚?”
千珩愣住,一脸茫然地看着魏建明。
魏建明挠头:“我今天出门忘带钥匙了,我爸人在北京出差呢,我妈今晚也有台大手术不回家住,所以我没地儿去了,行行好呗收留我一晚,我的好兄弟。”
骆千珩不紧不慢地拉上包拉链,把包背上,对魏建明嘴里这句“我的好兄弟”莫名觉得可笑。
明明高一开学这么长时间,两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魏建明却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说自己是他的好兄弟。
实在自来熟得很。
“好啦,大不了我来给您背包。”魏建明说着就要去抢千珩的包,他自己倒是浑身轻松,什么东西都不带在身上,就光着一个人往教室外面走。
“不用。”千珩护着自己的背包,不让魏建明碰。
“一个破帆布包,还是初中时候的旧包,护着跟宝贝似的,当心哪天拉链给你崩开了。”魏建明开着玩笑,几步跑到千珩前面去,问他:“出了校门往左还是往右走啊,远不远啊你家?”
……
那天的最后,魏建明还是去到了千珩家,奶奶难得那个点还没有睡下,包了一大桌子的饺子。奶奶还是头一回见千珩带同学来家里玩,热情地给他们煮了一大锅饺子,一个劲儿问魏建明父母是干嘛的,家里还有没有弟弟妹妹,反倒是千珩的少言寡语显得小气扭捏。
魏建明躺在千珩的小床上,左腿盘在右腿上,瞪着大眼睛打量千珩的房间,藏不住的新奇和羡慕,他问千珩:“听说你爸爸是个木匠,你房里的这些家具,不会一件一件都是你爸亲手给你做出来的吧?”
千珩点头:“我以为你要说你从来没见过这么小而简陋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