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雪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地炉旁,她刚刚已经洗了澡,重新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 因为内院不通电的原因,夏油杰在她的身后用干燥的毛巾替她擦拭长发。 「什么禅院甚尔,早就改姓伏黑啦。」 「前段时间家主大人才见了他一面……」 这两句话不断地在她的脑中徘徊反复,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她,这几年的自欺欺人。 禅院甚尔这个骗子。 深雪攥紧了手,圆润粉嫩的指甲陷入了手掌的肉里。 不过才一秒,就从她身后探出一只手来盖了上去,轻轻的将她曲起的手指打开。 夏油杰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陪在她身边,替她擦着湿漉的长发,掰开她紧握的手。 外头的雨声渐渐消失,只剩下风声与持续的撞钟声。 从障子的倒影看出去,应该是已经下雪了。 屋子里的地炉很旺,倒不会很冷。 刚洗完澡的人身上应该很热才是,但深雪的手却冰冷的像是刚刚从冰湖里捞出来似的,就算被握在手里去暖,也一时半会热不起来。 于是夏油杰一时陷入了该先擦头发,还是暖手的抉择中。 温馨的氛围让深雪情绪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她有些低落的抓住了夏油杰的一根手指,低声说:“抱歉,刚刚跟你提了过分的要求。” 她是指前面让夏油杰带自己出去的事情。 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当时他完全一副愣住的模样,一定是感到为难了吧。 被轻轻地握住了手指,夏油杰顿了一下,另一只手换了块毛巾替深雪擦拭起来,有些慢却也还算利落。 他对深雪一直是十分温和的邻家哥哥形象,更不会去怪她刚才的失态,只是摇头说:“不需要为此觉得抱歉,深雪。” 深雪却格外低落,“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因为「天与咒缚」的关系?” 深雪摇头。 “不是的。”她拿出手机来点开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依然没有任何讯息进入,不由失望:“我只是觉得……,如果大家都是普通人的话,这个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吧。” “甚尔哥哥也不会离开。” “我也不会出不了门。” 夏油杰将手上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一点一点按在毛巾里吸取水分,以他了解的深雪性格,知道她这会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保持着安静陪伴着她,尽所能的让她不要感到“自己是一个人”。 果然,深雪没有停顿的继续了下去:“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也知道……而且如果我是普通人的话,也不会跟杰君认识了。所以我不要。虽然这种想法有点懦弱,但刚刚我还是这样想了。” “毕竟我是禅院家的孩子,不当咒术师也太奇怪了吧。” “所以就,只是很偶尔的想想而已。” 最后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轻地飘落在跳动的心脏上面,没什么重量,却痒痒的。 夏油杰丢开毛巾,手指穿过深雪的长发,发现就算不用梳子也没有丝毫阻碍的一顺到底。 “无论深雪将来选择做咒术师也好,当一个普通人也好,我都会保护你的。” “将来…啊。”深雪回过头去看夏油杰,眉梢略扬了一些,“但是,我姓禅院。” 禅院家的人,如果不当咒术师。 那就连人都不算了。 “深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有人有什么异议,我会让他闭嘴的。”夏油杰同样扬起眉。 以他的实力,和禅院家目前的状况来说,的确有这个资本说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深雪终于笑了起来,“每次见到杰的时候,我都在想,那个时候出声叫住你真是太好了。”她松开捏住的手指,眉间的郁气终于散去,重新有了过生日的人的应有的表情:“杰知道我有一个叫做甚尔的哥哥吧。” “啊,听你提过好几次。他似乎已经离开禅院家了?” “……嗯。” 深雪翻开新手机的通讯录,上面有一个备注为“哥哥”的名字,点开进去记录着数十个不同的号码。 这是她从旧的手机上一个一个添加进去的。 “甚尔哥哥在外面似乎过的并不好,虽然偶尔也会和我联系,但总是会用不同的号码。”深雪其实一直清楚,是因为兄长的原因,他不赞同自己和甚尔哥哥的联系,也极力禁止。
甚至可能也在外界干预甚尔哥哥。 所以她从来没有抱怨过联络时间太少之类的话,“每年生日兄长都会问我想要什么,我都会问他索要武器里的咒具。” “今年也是。” 夏油杰问:“是为了你的哥哥准备的?” 深雪点了点头,“嗯,我觉得,也只有甚尔哥哥才配用那些咒具。家里的其他人每次在甚尔哥哥的面前都高高在上的,觉得他看不见诅咒,但其实根本打不过他。”说到这里,她就很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就算是杰也打不过甚尔哥哥。” 夏油杰:“是吗?”他知道关于这位“甚尔哥哥”的事情,完全舍弃了咒力而换取□□强化的「天与咒缚」,如果深雪说的是身体素质那他的确比不过,但要是用上咒灵,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只不过深雪喜欢这位甚尔哥哥,他就不多争辩而已。 “刚刚心情不好,和你的哥哥也有关系吗?” 深雪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 “往年无论怎么样,生日前夕他都会给我打来电话的。但是今年他失约了,将近三个月没有联络我。”她口气恶劣的说:“刚刚我听到他们说,甚尔哥哥不仅有了孩子,还丢掉了禅院的姓氏,入赘改成了“伏黑”。”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那会名为愤怒的情绪瞬间占据了她的大脑,如果不是从小就有刻意做控制情绪的训练,当时的她也许会造成糟糕的结果。 在那个结界薄弱的时刻。 好在夏油杰及时将她带走了。 “如果当时我知道他在哪,或许已经不管不顾的跑去出问个清楚了。”深雪现在想起来还格外生气,“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已经结婚,甚至还有了孩子这样的事情!” 而且她一想到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甚尔哥哥,有了别的更重要的人这件事,就难过恐慌的不行。 是不是忘记了她的生日也是这个原因? “你是说,他刻意对你隐瞒了自己结婚生子的事情?”夏油杰一愣,奇怪道:“他为什么要瞒着你?” 就算脱离了禅院家,这些事情难道有什么不能告诉自己妹妹的吗? 这让他十分不能理解。 其中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约好的。” 深雪委屈极了,她一抬眼,乌亮的眼睛直直的撞入夏油杰的视野,“甚尔哥哥答应过我,绝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去结婚,也绝对不会有孩子。” 小时候因为不能很好的控制咒力,而且控制了也无法阻止天与力量的发散,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只有禅院扇在照顾她。 后来他结婚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出生,就离开了一段时间没有过来。 她很担心甚尔哥哥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庭,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内院。 当时还是禅院甚尔的男人,对她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绝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也不会去结婚,更不会有自己的小孩,只和她一个人过生日。 而这些几乎都没有实现。 夏油杰意识到一件事,深雪是十分认真的去看待这个所谓的约定的,并没有当做玩笑淡忘。 他想说点什么去安慰她,但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深雪心里清楚。 这不是误会。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未知来电 “……!” 深雪几乎是立刻接通了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质问。 “入赘了伏黑是什么意思?” “生日——” 话筒对面的男声被这迎面而来的一句话,顿时哑了声。 夏油杰:“……” 他默默松开深雪的头发,往她身边一坐,保持安静。 “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深雪没有在意身边的动静,继续质问,“有了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为什么甚尔哥哥宁愿和直毘人兄长见面,也不来和我见一面?”这一点也让她尤为生气,明明说过不想再和禅院家除了她以外的人有任何联系,结果她都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打几个电话而已,为什么就愿意去见直毘人兄长啊?! 电话的那头,伏黑甚尔用肩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湿漉的头发。 他仰头靠在了沙发上,目光停留在酒店泛黄的天花板上。 “这么多问题,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了。”他懒散的笑着,“别
在生日当天生气啊,深雪。” “……说什么生日。”许久没有通话,思念与愤怒并行,深雪眼眶迅速红了,她声音沙哑起来:“明明约好了的,生日也好,其他事情也好,哥哥根本一件事都没有做到。” “哭了就不好看了啊。” “没有哭!”深雪的确没哭,她捏着手机心里委屈极了:“那么久不联络我,还结婚生子了,我以为……”她半响也没有把那句“抛弃”给说出来。 伏黑甚尔点了一根烟咬在嘴里,揉了揉脖颈说:“只是随便找了个人结婚而已。她正好也有个孩子,就顺便丢给她一起照顾了。入赘改姓的事情……就算不入赘,我也会把禅院这个姓氏丢掉的。” 他想了想自己儿子到底是什么样来着,却发现早就没有印象了,只好道:“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你也不用太过在意了,我和他说的话还没有今天和你说得多呢。” 过于冷漠的口吻,反而透露出几分奇怪来,好像不是自己亲生孩子似的。 但深雪却好像得到了几分安慰,“真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在甚尔哥哥心里,还是最重要的人? 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儿子女儿来代替她? “当然是真的啊,至于一直没有联络你的原因……那就要问问禅院直毘人了。” 伏黑甚尔知道就算自己说谎,深雪也会相信,此刻更是直接把所有的锅都丢给了禅院。 要说他现在还剩下什么正面的情感,那毫无疑虑就是这位“妹妹”。 但对禅院家的仇恨与厌恶在这种感情中交织缠绕,最终早就了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要顺利解开诅咒,深雪迟早都会成为禅院家的下一任家主。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