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成将军知道,这便是永别了,既然是永别,自己怕是活着的时候,都见不到谢离飞了,自己这一生最后的支撑,就这样轰然倒塌了,所以看着谢离飞离去的马车的那一个瞬间,成将军其实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了,后面或者的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生病了也不想好好养着了,也不再对生命充满热忱了,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快点离开这个世界,去见自己最爱的女人。
江不允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老人,脑海中想着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就觉得心被揪的疼,江不允只好转向了谢离飞,从谢离飞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谢离飞也知道,谢离飞也清楚这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作为儿子的谢离飞最清楚了,最了解了,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盼望,现在这个盼望就要破裂了,成将军与这个世界最后的维系,也就要断裂了吧。
谢离飞忍着眼泪俯下身抱住了成将军,身边的将士和侍卫都很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成将军的身体一僵硬,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伸出手回抱了谢离飞,谢离飞在心中默默地说:“对不起,父亲,孩儿对不起您,不能在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在您的床边拉着您的手,孩儿不孝,若有来生,若有来生,你我一定
要再做父子,做一对平凡普通的父子。”
谢离飞抿着嘴唇,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又咬住自己的嘴唇,睁开了眼睛,眼眸之中的神色是恶狠狠的坚定,好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松开了成将军,很快地转身,脚步匆匆地做上了马车,江不允一愣,也一路小跑地跟上了谢离飞的步伐,上了马车。
谢离飞丝毫没有犹豫,也没有再回头,只是对着车夫说;“回程。”
车夫便驾马而行,马车缓缓地动起来,这期间,谢离飞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在马车之中,从方才松开成将军到现在只过来人短短的几秒,谢离飞神情肃穆,紧紧地绷着自己的脸,硬生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于是马车就这样朝着京城的方向开始走了。
身后的成将军看着马队的背影,愣了好久,直到马队已经要开始走了,成将军才突然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啊,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本来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发生的事情,竟是在自己生命即将陨落的时候发生了,自己已经够得上天眷顾了,成将军笑了起来,这一生,圆满了。
成将军朝着马队跪了下来,用尽了自己这几日一直憋在心中的力量,俯身下拜:“臣,成冽,恭送八殿下!”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却是用
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在喊,成将军就一直这样附身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自己的四肢都要发麻了,成将军才满脸泪痕,却仍旧是笑着抬起头来,自己面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甚至竟然是连马车的影子,都再也看不到了。
成将军的那一声恭送,一字不落却又断断续续不甚清晰地传到了成将军的耳朵之中,江不允忍不住扭头看着谢离飞,谢离飞依旧是目视前方,只不过是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服,但是依旧是没有动,更是没有回头。
谢离飞哭了,终于哭了,看起来是很突然的那种,却是谢离飞实在忍不住了。
谢离飞的灵魂在这个身体里忍了十年,经历了那么多都还是忍过来了,却终究是没有能够忍住,永别时候的眼泪。
谢离飞哭的嚎啕,江不允想给谢离飞一个肩膀,但是即便是在自己哭的时候,谢离飞还是倔强地保持了自己原来的姿势,就是那种端坐着的姿势,眼神中充满了悲戚甚至带着一丝绝望,但是身形却依旧挺拔,就好像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倒下一样。江不允叹了口气,有侍卫听到了痛苦声,跑前来问江不允发生了什么事。
江不允撩开帘子,冲侍卫摇摇头,那侍卫想要透过帘子的看看谢离飞。江
不允冷下了自己的眸子,淡淡地扫了那侍卫一眼。那侍卫便感觉到了自己身后哦一冷,那是多么阴冷又毒辣的一个眼神啊,想到传言中江不允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侍卫不禁在温热的阳光下惊的一哆嗦,也不敢在看谢离飞了,急忙调转马头回到了自己原来在的位置。
江不允这才放下了帘子。
就这样走了一天,江不允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碰谢离飞,只是一直坐在只有两个人的马车之中,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陪着谢离飞走了一路,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谢离飞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也没有再哭了,或者说,终于将这一生所有的眼泪都留完了,在死之前,大约是不会流泪了,谢离飞觉得有点累,又见天色渐暗,便叫马队停了下来,找地方驻扎休息。
江不允和谢离飞坐在帐篷中。
“三嫂,其实三嫂,并不想回宫去了吧?”谢离飞淡淡地说,抿着茶,一点感情都不带地问江不允,江不允也是很随意地点点头,好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是啊。”
“三嫂其实当时走,便想着要永别了,和那个宫中永别,和父皇永别,也和三哥永别。”
谢离飞平静地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却是又在说完的时候,加上了一句反问,“三嫂,是吗?
”
江不允在听到永别皇宫,永别父皇的时候,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或许是来边疆的这段时间,已经感受过了更为宏大的感情,是那种震撼人心的,令人好久都不敢忘怀,一想起来就会彻夜难眠,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的那种,在这么多的感情的刺激之下,江不允已经渐渐地变得百毒不侵了,好像再难受,再不舍,甚至是再爱再恨,都不能让江不允已经坚如磐石的心,再柔软下来一分了。
可是江不允错了,在听到谢离飞说永别谢博琰的时候,江不允的心中居然一动,然后猛然下沉了,其实这几日江不允也一直都在想,只不过是自己想的时候,一直都在回避有关于谢博琰的任何事情,也许是下意识的,也许是知道,自己只要一相亲那个人,想起那个自己始终都不敢想的人,就会舍不得,就会难过,无论是经历了多少,还是会难过。即便是自己主动离开的,即便那个人,也是辜负了自己啊。
但是,就算离开,就算辜负背叛甚至是欺骗,就算做了江不允这一生永远不会原谅和忍受的事情,还是爱,无论如何,还是爱。
江不允愣了一下,又莞尔笑了,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啊,对于所有的事情,甚至是对于过往的岁月和过往的江不允,都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