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夜的侍卫外严内松,程云秀和司徒信的轻功又都十分高明。 他们两个躲在正殿墙根的阴影身来。 “你我都是拿着腰牌光明正大进宫的人,为何还要这般鬼祟行径?”她一边掸去身上沾染的灌木叶,一边没有好气地抱怨,“司徒信,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司徒信抬起手,示意程云秀不要作声。 他侧着脸,贴着墙壁细细听了一会,才转回脑袋,对程云秀说:“我是负责卢孝案件的潜龙卫,我的企图,自然是要卢孝的命。” 说着他微抬下巴,指向正殿之中:“你家殿下眼下正被卢孝为难,你若是不听我的,说不好会坏了大事。” 程云秀低头看一眼怀里的证物,眉头紧锁:“既然卢孝那老匹夫污蔑殿下,我拿着证物冲进去不就成了?何必做这蝇营狗苟、偷听墙角的事情?” 司徒信轻轻摇头:“朝中从来没有对错,只有输赢。自古向来不缺冤案,你以为都是因为皇帝昏聩,不辨忠奸?只不过是情势逼人。若是满朝武一边倒,纵然身为皇帝,也很难与之抗衡。这就是‘势’。” 他知道程云秀一时半会听不懂这些,转而说起眼下: “一根弓弦,只有拉满的时候才会折断。你家殿下是在等卢孝的弓弦拉满,再亲手把它折断。这则是‘破势’。你手里的东西,是她最后的底牌,不到紧要关头,不要让对手看到。” 说到此处,他想起沈鸣鸢之前的安排。 故意给卢绍尘一个烟雾弹,稳住卢孝,让卢孝以为诬告沈鸣鸢是志在必得的事情。 她原本是让程云秀将所有的证物送到皇帝面前,但司徒信翻看过,确定她将最重要的一封信件贴身藏在了身边。 真是个有勇有谋的女人。 他的眼中露出一些惺惺相惜之色。 在战场上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的沈鸣鸢,果然很难对付。 - 卢孝在兵部衙门里,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官。 他一路从主事开始做起,熬了二十年资历,终于坐上了侍郎之位。 这二十年间大盛与北周南梁之间的关系还算和睦,很少有战事,他也乐得清闲,整日按部就班地点数兵马物资调度,虽不会出彩,但胜在不出错。 卢家祖上显赫封侯,到他这代可以承袭子爵,虽然爵位不高,但也是世代显赫的征兆。 他在朝中行走,往来同僚大都看他祖上面子,避开与他正面冲突,二十多年的仕途倒也平顺,没有什么坎坷。 直到南梁进犯,挑起战火。 战事一天一变,沈鸣鸢率军守卫南境,兵部则位居京城,负责天下兵马调度。一前一后,本应通力合作、 同仇敌忾。 沈鸣鸢却没有想到,他这个混账公爹,竟然打起前线将士补给的主意。 大盛西南数道铁矿脉,所产出的,都是质量上乘的精钢。这些铁矿全数由朝廷主持开采,全部供南北两境的戍边将士使用。 可是沈鸣鸢赶到天枢军中,却发现将士们使用的兵器,质量良莠不齐。有些是从边关内县镇采收购买的,有些则已使用二三十年,早就变得锈蚀驽钝,不堪使用。 让将士们拿着这些破铜烂铁,凭借血肉之躯,去对抗敌人的铜戈铁戟,何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沈鸣鸢将天枢军打散,分成千人规模的几十支小队,分别蹲守南梁的补给队伍,闪击劫掠他们的军械和粮草,这才解决了军中物资匮乏之忧。 但这笔账,她始终记在心里。 卢孝此人,不仅将魔爪伸向军中将士维生之物,如今还恶人先告状,反而诬告其她来了。 冷眼盯着卢孝,眼里像是有两把利剑,刺穿卢孝的灵魂。 她冷声喝问:“不知卢老大人,对圣裁有何高见啊?” 卢孝面向皇帝而跪,沈鸣鸢在他的侧面。听到沈鸣鸢出声,他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并没有搭话。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继而对皇帝说:“今日宫宴,阖宫同庆,老臣本不该在大好的时候呈报此事。可若是不说,便要任由沈鸣鸢这等奸诈之人兴风作浪,社稷为重,老臣只能以死劝谏,还望陛下明察!” 上首的皇帝面色凝重,宁贵妃一脸吃瓜看戏的表情,只有柳皇后严肃坐在席上,面容沉静,看不出一点心绪。 听完卢孝谏言,皇帝这才缓缓开口: “空口无凭。卢卿既说公主是奸诈之人,那便拿证据出来。” 卢孝从怀中摸出一折信,双手捧着,呈递到头顶。 <
> 皇帝看一眼乔良,乔良立即会意,急匆匆跑下御座的台阶,来到卢孝的面前。 他从卢孝手里接过证据,又一路小跑回到皇帝身边,恭敬递上:“陛下请过目。” 皇帝瞥了一眼。 那是一封军报,上面有火漆封口,火漆上是军报专用的印痕。 看样子,还是一封密报。 他沉声问道:“卢卿所呈,是何物啊?” 卢孝朗声回答:“回禀陛下,天枢军旗官刘猛,十年前换防调任之时,曾在兵部守岗三个月。此人忠勇善战,老臣与之相交忘年。半个月前,惊闻此人以身殉国,老臣去看望他的家人,从他妻子手中得到此物,自言夫君是被沈鸣鸢所害。老臣惶恐,不敢私自查看,只能将此物呈交陛下,还请陛下定夺!” 刘猛? 沈鸣鸢反复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 天枢军将士对外号称十万大军,其实实际部众约有八万六千。这八万多人沈鸣鸢未必都认识,但天枢军伤亡将士的名单,她是反复翻阅过的。 刘猛不是个罕见的名字,重名者应该也不少,但卢孝所描述,这个刘猛身为旗官,十年前曾换防调任回京,后又回到天枢军中,半月之前阵亡殉国。 有如此细致的信息,沈鸣鸢几乎可以确定,天枢军中根本没有此人。 他又怎么会将天枢军的军报送到卢孝的手中? 沈鸣鸢抬头,看到皇帝从乔公公手中接过军报,除去火漆,缓缓展开。 皇帝的表情本就凝重,待读完军报上的内容,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 再看向沈鸣鸢的时候,他的眼中再无半分慈父的温暖,只剩下帝王威严。 “沈鸣鸢,你可知卢大人为何以死相谏?” 这个“刘猛”送出的军报,封得严严实实。上面写着什么,沈鸣鸢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被殿内众人齐刷刷盯着,她真想翻个白眼。 但她忍住了。 她双手横在胸前行礼,不卑不亢,朗声回答:“靖边两年,儿臣问心无愧,自觉对得起天地、父皇、袍泽与天下万民。请恕儿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