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篱依然侥幸地说:“四王妃得过高家医救的恩情,想来四王爷一定记挂我高家的好,不会为难高家的。反正四王爷的目的是治宋知府的罪,只要惩办了宋知府为何非要节外生枝呢?”
“我儿稚拙,四王爷是你姐夫吗?他可是古宁昌的姐夫!四王爷肯听谁的话?”夫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摇头叹息道:“就算四王爷惦记高家曾救治过王妃那又怎样?顶多到时候查出高家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后从轻发落高家人等,可抄家的危险并未消除。”
“我……我高家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高篱不明就里。
“这就要问问你的好父亲了!”夫人白了一眼侧旁的老爷,而后再道:“为娘不知劝过多少回,可你父亲为了高家能继续辉煌下去就是不听劝。唉!事已至此,为娘也只能想法力保高家平安了。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娘亲,父亲,我高家究竟做过些什么?”高篱预感不妙,他亦想知道父亲究竟做了些什么,也为此好做判断,日后以便做全应对手段。
高学古面露惭愧之色,这才缓缓启口。“篱儿,高家的家业之大,起支撑作用的除了胭脂坊便是钱庄。可钱庄里的银钱大都是搜刮而来,为此也逼死过人,之后得宋知府一次次袒护高家才转危为安。这些篱儿你也知道些的。”
原来如此,高篱不禁想起自己也曾送过银子给宋知府,为的是高家也为了他自己,想来也是罪过。也幸亏娘亲慈善,悲悯世人,常常也为高家名誉做过许多的善事,替父亲赢得了好的名声。
见篱儿思忖着什么,夫人继续再道:“篱儿,事关重大,危险近在眼前。为今娘亲与你父亲唤你来无非是想说怎么才能保住高家才好。千万……千万别步了襟州程家的后尘才要紧啊!”
高篱眸光一抬,蹙起眉峰。嘴巴微张,欲说,却说不出什么。因为他猜到娘亲待会要说的是什么!可他真的无法想象那会多么残忍!
“怎么?我儿也担心了吧?高家不能完,王御史被四王爷盯着呢!他未必就能保住高家!如今,必须得多个筹码,那便是你大嫂。”瞧见篱儿听她说话渐渐垂首不言,夫人心一横干脆道:“篱儿已不是垂髫小孩了,当知道抄家之后高家也就全完了。你该思虑的是高家几百人性命安危,而不是你自个的情情爱爱。”
“娘亲,孩儿不能,我只要昭婉一个妻子。”高篱依然垂首,却坚毅地说话。
“混账,昭婉能救我高府吗?大嫂才能!若高家真的到被抄家这种地步,我们高家不提前筹谋一番,到时大嫂娘家会令思虞身陷死地于不顾吗?只救一个李思虞,你父亲、娘亲还有你怎么办?都等死吗?”夫人扬声怒责。
“可大嫂是大哥的妻子,高家真到危难境地,她难道真能见死不救?”高篱还想与娘亲争辩。
“说你稚拙就是稚拙,襟州程家就是教训。你还指望大嫂会为了高家守节一辈子?除非嫁给你,最好能怀了你的孩子,否则迟早也会离开高府另寻好人家的。前两日她娘亲来府里已经劝思虞离开了,只是你还蒙在鼓里罢了!”夫人说的抑扬顿挫,眸光中显见泛出泪花。
“娘亲,这怎可?……”高篱像受了惊吓,腾地站起。
缓了缓气,夫人强压着怒火,声调和温了些说:“你不愿意,不出多久,你父亲、你娘亲,还有你可能生死都难以预料了。高家就你这么一个继承人,篱儿,你身负重担啊!否则,娘亲也不会这般逼你了。”
“我……我怎么能做那种事,怎么对得起昭婉?”高篱说话间,俊颜扭结,全身觳觫,那一对清澈的眸瞳里噙满了男儿泪。
“篱儿,你娘亲说的对,若非如此,高家还能辉煌下去吗?你还能尊享公子这般好日子吗?想想程家悲惨结局,你不可自私啊!”高学古适时插言。
堂堂男子汉却垂泪不歇,双拳紧握咯咯作响。高篱实在无法想象与大嫂婚配的尴尬景象,在他心中昭婉才是他将来一生中的所爱,其他任何女人都将不会再令他动心了。
“为何?为何?”高篱悲怆地问娘亲。
夫人与篱儿一道啜啜泣泣,好似还比篱儿更显忧伤、恚恨。“娘亲……娘亲知道你喜欢昭婉姑娘,娘亲也希望你能无畏礼法约束敢于追求你自己的真爱。可……可如今不同于往年你父亲与我那会。生死攸关之时,谁也不能再自私求全了。篱儿,即使你娶了你大嫂也不能令她知道为娘与你父亲的真实用意,以免她……以免她明哲保身,不接受我与你父亲的安排,那高家就更加危险了。”
高学古见篱儿不愿接受,意欲斥责一番,可瞧见他悲伤不能自制,宽阔的胸膛终究压下了怒火。“你娘亲与我也是没法子才会这样,篱儿,你大哥不听劝,落得英年早逝。你不能再倔强不听好话了,否则,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难道你要我们一家子都去地府陪你大哥吗?”
高篱身子一颤,他知道父亲这话的重量。想及襟州程家的悲惨结局,难道自己真的要让父亲、娘亲都身死不成?决不能!他是高家唯一的继承人了,往后所有的重担都需他来承担。如今,高家面临的危险不容无视,而自个的情爱又不是活下去的全部。
“那昭婉怎么办?”高篱起伏的胸腔可见他多么痛苦无奈。
夫人取出汗巾一边抆泪,一边说道:“好吧!篱儿,只要你肯答应娶了思虞,帮助高家度过劫难,以后……以后昭婉你爱怎么样都可,这总该行了吧?”
泪眼瞧向娘亲,曾经对儿子言听计从的慈蔼娘亲今日却要残忍地拆开她也属意的未来儿媳妇,将儿媳妇的重担又转寄托于李思虞。这般的冷酷、无商略余地怎个不令高篱想瞧瞧娘亲会不会内疚地无法直视她的儿子。
然,夫人没有,一双期待的眸光就定定地瞧着篱儿。
扬起头颅,高篱大笑不止,泪痕滚落脸颊,堂堂男子汉却委屈的如同小女子般无助。
他迈步就走,也没等父亲、娘亲同意。仿佛一具走尸,魂魄已经离开了躯体。
“篱儿……篱儿,你听着,明日一早就筹办婚仪,而后你便要与大嫂入洞房,尽快令她为高家开枝散叶,也好令思虞死心塌地留在高府。”是夫人无情的话语在此提醒着儿子。
可,高篱似乎什么都听不到,踉跄着,摇晃着,随步伐穿过桂庑,他来到了高府后院。这里是昭婉教习高家八名家丁武艺的空旷场地。
还记得闭花羞月的素颜美人——莫昭婉英姿飒爽的风采。还记得她一颦一笑、一怒一嗔,琼颜瑶鼻亦掩藏不了的幽怨韶容。
夜空星稀月明,银灰洒满一地。此处、此刻只他一人,酸涩、甜腻、苦恼、悲伤,一切的记忆都在空寂中反复重现。
孤独的人,顾影自怜。怅惘的心,进退维谷。高篱愤然仰头对月,悲泣地大呼一声。这一大呼响彻天地,惊觉后院。可依然是他一个人的悲泣,再无妍姝素颜女子在侧。拊膺恸哭,恁凭强壮的体魄如同撕裂蜕委般的失去知觉,倒在绝望之中。
“小翠,我怎么会在这?”轻轻睁开双眸,高篱记得自己是在后院习武场的,可如今他却躺在床榻之上。
“二公子,你这又何苦呢?老爷、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了高府啊!您想想,若高府遭遇不测,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或许就会四散分离,兴许也就成了一堆堆死无葬身之地的尸骨,而这高府今日的安逸、繁华一夜之间也极有可能化作灰尘飞粒。二公子,小翠受知于老爷、夫人,一会就要成为您的妾室,我只能劝您一切以大局为重。莫昭婉您就忘了她吧!”小翠一边说一边抆着泪花。
“不行,我……我忘不掉她,我……我不能食言。”高篱立时起身,掀开衾被。
小翠纤手一推。“公子!你什么都别做,夫人的用意已经对小翠说了,贱妾以后一定会处处替夫君你着想,我也能容忍你与大嫂先为高家开枝散叶。”
“不行,我要去找周管家。”高篱推开了小翠,还是起了床,穿了靴,迈步便走。
然,门前却站满了暗卫,他们也无情地阻止了公子的去路。
“公子……夫君,你别走,待会老爷、夫人就来,有什么话你同他们二老再说,此刻只需待在我这等候便可。”小翠边剀切地劝说边流泪,兴许在她心中,高篱对昭婉的情爱才是真实的,更是悲苦的,奈何高府危机重重,不涉法保住高家,阖府上下几百人的性命还能有指望吗?
无力冲破暗卫的阻拦,高篱咬牙切齿地回到寝屋,俯擗悲伤不已。
倒是,小翠默默落泪瞧着他,瞧着心爱的二公子,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男子为了另外一位绝色出尘的女子要死要活的样子。
一切来的都让人始料不及,哪怕……哪怕是莫昭婉一道嫁过来,起码小翠会设法与昭婉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因为大嫂嫁给公子是小翠最不希望的结果。是故,从此若有昭婉这般刚毅坚强的女子合力,也许李思虞还会忌惮两位妾室的能量。可若只有她小翠一个妾室,以后李思虞再行惩戒,小翠的日子未必就比做大丫鬟时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