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军指挥使完颜逊也同样收到了来自辽阳的诏令。
若是放在半年以前,一直被朝廷边缘化的他必定因为能够参与这种级别的议事而欣喜若狂。
虽说他也姓完颜,却由于自己的父亲已逝,加上有一个辽人母亲的身份,注定了完颜逊如果打算循规蹈矩地向上攀爬,幽州军指挥使已然是他的巅峰。
而皇帝现在所下达的这道指令是命驻守地方的元帅进京,他一个小小指挥使的名字也能列在其中,这便是朝廷打算启用自己的信号。
可他已经在唐钎的怂恿之下开始布局,仓里的箭矢早就堆积成山,海边的船坞也已经在搭建,这时候传来这样一道圣旨,是不是太迟了一些。
挥之不去的纠结在心头萦绕,让完颜逊实在是难以抉择。
幽州军的军帐之中,受邀而来的唐钎与完颜逊分宾主落座。完颜逊直接开门见山:“此番回京,本王觉得会有大事发生,却猜不透陛下的真实意图,唐老弟你能够预见未来,能否替本王解惑?”
唐钎的眉头微皱,他完全不用去仔细回想史的记载,只需要凭借靖康元年冬,金军再次南下围困东京城,便能推测出完颜吴乞买这次召这些将领入京,所商议的到底是什么事。
“朝廷里有人坐不住,想要二次攻伐大宋。皇帝召集各路元帅回辽阳,应该是打算集结兵马筹集粮草,做攻宋前的准备。”
“二次攻宋?”完颜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前不久刚刚签订两国互不侵犯合约,这就翻脸了?”
就连他这个金军将领,也觉得朝廷有些不厚道。
“当年宋国向辽国称臣,每年缴纳岁币,如今大金盛极一时,自然也打算效仿辽国,只凭当日城下之盟所得到的赔款,又怎能满足朝廷的胃口,即便不能一举灭掉大宋,每年多出二十万白银的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打仗会不会死人,百姓会不会怨声载道?这些都是臣所需要解决的问题,又怎会被手握重兵的各位元帅放在眼里。
“王爷觉得这是扬名立万的机会?打算放弃我们原本所制定的计划?”
完颜逊斜了唐钎一眼:“若是本王打算回京参与此事,也就不用与你坐在这里秘谈了。”
听他这么说,唐钎的心中立即松了一口气,如果完颜逊临阵退缩,他可就真的跑不了了。
“跟随大军南下攻宋的事,王爷并非没有干过,可那一次幽州军所干的是什么活?押送粮草的辎重兵,想来这一次的待遇也不会太高,最多也就是顶在前方的敢死队,冲锋陷阵由无权无势的你们来做,耀武扬威则由道貌岸然的元帅们来干,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功,他们领,祸,你来当。”
完颜逊凝眉沉思,他此前的纠结点是按部就班的正常升迁与铤而走险的弯道超车所形成的矛盾,现在听了唐钎的分析,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有所倾斜。
如果自己率领幽州军在前方厮杀,只不过是在为后方的各路元帅们做嫁衣,到头来依旧什么都没有捞到,他为何还要去打这场仗?
“十年灭辽,两年灭宋,如今的金军的确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惜朝廷内部被掌握军权的各路元帅分割,完颜一族的皇权被分散,各个部族更是貌合神离,这样一个政权或许可以凭借匹夫之勇打下偌大的江山,却守不住。”
金国的皇帝是推选出来的,这就注定了有竞争资格的各路诸侯必定在皇权交替之时需要一场明争暗斗,下面的部族也会跟着站队,背地里耍阴招是常规操作,小规模的冲突也在所难免。
到了新帝继位之时,便是成王败寇的血腥一刻,自己的政敌必将受到清洗,一个不小心便会引发内乱。若是双方的实力相当,这样一个对峙的局面或许会持续很长时间,金国由盛转衰,便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
“所以说,攘外必先安内。”见完颜逊默不作声,唐钎继续悄无声息地朝他心里的火堆里添一把柴火,“只有王爷你继承了金国的大统,再由在下将你塑造成为大金的真命天子,集中皇权,解决各路军阀割据的隐患,那时候再南下攻宋,自然可以势如破竹,一统中原。”
“你当真能够做到你所说的事?”看着眼前有些过分年轻的少年郎,完颜逊的心中就是一阵打鼓,无奈大金皇位这个诱惑太大了,他老爹完颜乌雅束为国征战数十年,在死后才被追封为康宗皇帝,完颜逊觉得自己身为人子,就必须让他这一分支的皇位名正言顺。
不就是当着那些金国祖老的面搞几个让人看起来是神乎其技的非自然现象吗?对于后世的物理学得还算不错的唐钎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唐钎只是笑笑不说话,周身所散发出来的笃定气势令完颜逊再一次沉思了良久。
又经过一次近乎惨烈的天人交战,完颜逊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随后,一骑骏马自城外的军营之中飞奔而出,带着完颜逊的亲笔信向着辽阳城疾驰而去。
完颜逊在信中表明自己身体不适,实在是不宜长途跋涉,朝廷若有差遣,只管送来密令便是,幽州军任凭皇帝调遣。
此刻的各路元帅已经在辽阳城内集结完毕,他一个指挥使不现身,完全没有对此次的谋划造成任何影响。
完颜吴乞买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完颜逊送来的信件,便直接扔在了一边:“孤念你是康宗皇帝的亲子,此番驻守幽州,协助七公主剿灭山贼有功,这才打算破格提拔,既然你自己不识趣,也就别怪孤不念同族亲情了。”
第一次攻宋之时,幽州军做了什么?运送粮草的辎重兵?这个兵种倒也的确符合那帮伙夫的气质。既然完颜逊不愿意建功立业,再替大军运一次粮草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