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外十五里外的金军营帐之内,完颜逊正一脸嫌弃地拍着唐钎的后背,等到对方将胃里残余的汁水全都吐了出来,立即收回了手,心中一阵腹诽。
果然是未经人事的稚童一个,只是站在后方观战而已,竟然也能这般狼狈。
感觉到自己已经吐无可吐,唐钎这才直起了腰并擦干净自己的嘴角,两世为人,他连一次杀狗杀猪的场面都未曾见过,今日看到无数士卒被巨石砸得脑浆迸裂,被刀砍了个身首异处,尸殍遍野宛如炼狱的场景就在眼前,他没有直接吓晕过去,已经颇为自得了。
“虽说宋军拼死抵挡,勉强守住了东京,不过这只是攻城的第一日,若是结果并未如你所说的话……”
“在下这颗项上人头,小王爷尽管拿去便是。”面对完颜逊的威胁,唐钎似乎并不以为意,“只不过若是双方议和,在下算是猜对了结果,可似乎还是捞不到什么好处。”
“你这是在跟本王讨价还价吗?”完颜逊一声冷笑,“放心,若是真如你所言,本王可以担保,只要本王驻守幽州一日,你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唐钎也咧了咧嘴角:“在下还以为小王爷会任在下自由离去,看来是在下想多了。”
“唐公子此言差矣,如今的大宋朝廷积弱盗匪横行,可谓内忧外患,两相比较之下,本王觉得我的幽州城对你而言反倒安全些。”
如若唐钎果真有窥视未来的异能,完颜逊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他离开?这种异人自然是要留在身边为己所用,想走?唐钎这是标准的痴人说梦。
唐钎倒是很想说,他回到大宋的作用远比留在金国要大上许多,可现下两人所处的位置就根本不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若是自己表现出一丁点逃跑的心思,完颜逊丝毫不介意给自己来上一刀,既然无法公平对话,唐钎所能做的也只有暂且隐忍。
好在他能看出完颜逊的野心不小,也就是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将自己交出去邀功,所以目前来看,两人是在相互利用,只要还有利用价值,唐钎的处境便还算安全。
帐外的两人各自打着心中的盘算,军帐之内的诸位将军同样也在复盘今日的攻城之战。
首战失利,而且战损不小,这样的军报令主帅完颜斜也的脸色很是不好看,这令原本便有病在身的金国丞相显得更显疲倦。
“诸位可有破城良策?”
帐下众将好一阵面面相觑,竟然无人出声,这让完颜斜也的脸色愈发阴沉可怖,几乎已经黑到了极点。
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两兄弟互视一眼,全都在示意对方解围,在出征之时,他们也觉得在灭辽之后,如今的金军势如破竹,南下灭宋只如探囊取物,可经过这两次的进攻,发现想要攻克东京,只凭现在这几万人马似乎力有不逮。
须知道大金将士擅长骑射,若是两军在空旷之地对垒,己方绝对可以将宋军杀一个片甲不留,可这是攻城战,宋军坚守不出,骑兵毫无用武之地,想要攻克城楼,就必须以人命去堆砌阶梯。
原以为宋军怯战,以往见了金军旗帜便会望风而逃,但如今他们守的是大宋都城,城破则国灭,大宋将士即便再没有骨气,也断不会愿意当亡国奴。
如此看来,此番攻城接连失利,也在情理之中。
“启禀大帅,宋军固守城池,而且宋国已经有各路兵马进京勤王,对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即便我军能够顺利攻下东京,战损也不会小,末将以为咱此番不必非要攻下东京不可,若能迫使宋国皇帝议和,也算是大胜而归了。”
完颜宗翰硬着头皮说出的一番话令在场的将领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他们带来的都是亲卫军,谁也不愿自己的亲信战死在东京城头。
宋军向来软弱,即便有宋国的存在,将来也不会是大金朝的心腹之患,不用流血牺牲便能得到宋国进贡的岁币,何乐而不为呢?
“换言之,尔等是在劝本帅退兵?”完颜斜也的一声冷哼,令一众将领噤若寒蝉,“本帅在出征之前便在陛下面前立过军令状,不破东京誓不回朝,而今只是与宋军对阵了一场,便要无功而返?”
完颜斜也声音低沉,显然是在强压着胸中的怒意,完颜宗翰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泛起一阵嘀咕,丞相府中早已流出这老家伙命不久矣的传闻,现在强拉着几万人马攻宋,明显是为了死后留下为大金开疆扩土的美名被后人编立传,根本就不是真的为了助父皇问鼎中原。
“强攻东京不可取,我等不能让数万将士无辜惨死,不过若是大帅不惜毁掉东京城,咱们倒是可以复刻我军进攻辽都一战,必能收获奇效。”
听完颜宗翰如此说,其他将领纷纷附和:“只要令投石车向前推进五十丈,我等绝对有信心攻下东京城头,外城一破,宋军必定军心涣散,夺下内城只在顷刻之间。”
完颜斜也凝眉沉思,他并非未曾想过用这一招攻克东京,但是眼看着中原繁华之地成为一片焦土,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倒不是真同情那些可能葬身城内的宋国百姓,他是在担心此举会不会受世人唾骂。
“罢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我大金能够一统华夏,便由本帅做了这恶人又待如何?”
内心之中简单纠结了片刻,完颜斜也便已经做出了决断:“明日再攻一次,若是还拿不下外城,也休怪本帅无情了。”
商议完毕,众将领各自回营准备,到了第二日天明时分,金军再一次在营外结阵,这一次,完颜斜也可谓是押上了全军,站在城楼上向下望去,自左向右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皆是人头,便连大宋主帅李纲看了也感觉到阵阵寒意袭来。
“此番必定是一场硬仗,陛下可千万不要辱没了皇家的威严。”
赵桓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吐沫。明明已经怕得要死,这时候也只能强装镇定:“李侍郎放心,本太子……朕绝不会临阵脱逃。”
昨夜太上皇赵佶打算出城南逃,竟然被一队守城将士堵在了城门口,纵然赵佶破口大骂也无济于事,最终还是被押送回了皇宫,足见此时的东京城早已不在皇家的掌控之内。
就算是昔日的道君皇帝也不被放在眼里,自己这个根基不稳的新皇若是想弃城而逃的话……赵桓觉得他必定会被某位不知名的士卒一刀劈死在城墙之上。
城外一声军号响起,数万金军开始攻城,与此同时,城楼之上的宋军也全都开始了行动,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彻底,便连整个城墙都似乎开始微微抖动了起来。
伴随着一座座浮桥被搭建起来,大片金军顶着如雨点一般的箭矢冲至城墙之下,尚未搭好云梯,石块、金汤和滚木被抛了出来,引发出阵阵哀嚎,目睹此景,唐钎再一次感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实在是见不得如此血腥的场景,他只能将视线移向不远处正在中军台上指挥全军的金军主帅完颜斜也。
前方将士伤亡惨重,完颜斜也却丝毫没有退兵的意思,眼见宋军只顾守城,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的十多辆投石车推进至护城河畔,完颜斜也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传我将令,投石车准备,目标东京外城,准备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