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之中,面色铁青的钦仁皇后唐括氏挥手喝退所有的侍从:“这里没有外人,与母后说清楚,你与那叫唐钎的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在今日入府时,唐括氏便察觉到自家女儿的不对劲,只是她也知道完颜汐并非没有分寸,所以完全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
紧接着父女二人在参观山中矿脉时遇刺,完颜汐回来之后便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而刚刚自己站在暗处观察,发现完颜汐看向唐钎的眼神之中满是异样,知女莫若母,完颜汐的表现如此明显,她作为母亲,怎么会看不出来?
“女儿只是折服于唐钎的才华,并没有其他想法,母后多虑了。”
唐括氏一声冷哼:“这话你自己信不信?”完颜汐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又引来她的一声长叹,“别忘了你的身份,那唐钎是宋人,纵然才华横溢又如何,终究不可能成为你的夫婿,此事若是让你父皇知道,他会有怎样的下场?听母后一句劝,若是你真为唐钎好,千万断了这不切实际的念想。”
完颜汐显然是被唐钎撩拨动了心弦,有点芳心暗许的意思,也不知道唐钎那小子究竟对自家女儿做了些什么,竟然能让她将二人的身份悬殊抛之脑后。
至少在唐括氏看来,唐钎细胳膊细腿,毫无男子气概可言,就算会做什么玻璃又如何,只凭如此孱弱的体质,能护得自家女儿的周全?
“既然母后已经发现,女儿也不多做隐瞒了。”女儿家的小心思被看穿,完颜汐索性也不打算再伪装下去,“便在半日之前,女儿对唐钎依旧只抱有钦佩之情,但就在唐钎拼死相救的那一刻,女儿才察觉到自己不愿看到他受到半点伤害,看到他昏迷不醒,女儿便心如刀绞。母后若是觉得这便是所谓的情根深种,女儿不做辩解。”
“汐儿你糊涂啊。”唐括氏伸手锤着自己的胸口,“你二人必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将来肯定是要嫁入大金权贵之家的,这是你身为公主的宿命,莫说唐钎不是我们大金子民,即便是又如何,无权无势的一介平民,又怎可与公主相配?”
唐括氏的话让完颜汐沉默了下去,她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该对唐钎动心,只是从唐钎替她挡下那一刀开始,完颜汐便已经无法自拔了。
想到自己的公主身份,完颜汐的神色黯然:“母后教训的是,女儿知道自己将来的归宿,还请母后不要将此事告知父皇,女儿只是希望在暂居幽州的这段时间里能够有他陪在身边便好。”
完颜汐的态度很明确,她必定会履行大金公主的责任,但在她奉皇命嫁人之前能够与唐钎过一段与世无争的日子。
“唉,罢了。”良久之后,无可奈何的唐括氏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明日我便劝说你父皇回辽阳,你自己好自为之。”
母女二人的对话宣告结束,偏厅内,大金皇帝与唐钎的交谈也到了尾声。
完颜吴乞买丢给唐钎一个铁质令牌,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狼头:“凭借此令牌,你可以随意动用幽州军需处的所有资源,若是还不够,可派人去其他驻地调取,记住你刚才许下的承诺,孤要在一个月之后见到你所说的成品。”
唐钎领命出了公主府,返回到自己的住处,唐小七早已等候多时,房间里还多了一人,正是双手被绑在身后,一脸桀骜之色的叶夷烈。
见到唐钎归来,叶夷烈狠狠瞪了唐小七一眼,两个时辰之前,若非这小子仗着身手好擒住自己,他肯定会与自己的死士一起并肩作战,如今阿大五人无一生还,他作为少主,连替那几人收尸都做不到。
“唐钎,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对我?”
“千万别误会,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救你。”面对叶夷烈的问责,唐钎只是淡淡一笑,“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我初次见面之时,我便猜到了你是谁,大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之子,耶律夷列,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被唐钎叫出了本名,叶夷烈的心便是猛地一沉,他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不想还是被对方看出了端倪。
若是他得知自己报出叶夷烈这个名号之时便露出了破绽,也不知会不会气得吐血三升。
“你打算将我交给金国?”
这段时间以来,他作为翻译一直留在唐钎身边,自然知道对方的龌龊心思,这人为求自保,恐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两人只是雇佣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唐钎出卖自己,毫无心理负担。
唐钎摇了摇头,让近乎绝望的耶律夷列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是我打算陷你于不义,早就向完颜汐告发你的身份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他的表情之中带着戏谑,“虽然我并不清楚你今日的布置,但大金皇帝出现在幽州城,想来你肯定会有所行动,令小七将你软禁在此,是希望你不去做那无谓的牺牲,只凭你手中的那几人,根本不可能成事。”
而白天的那一次刺杀也证明了唐钎所做的推断,完颜吴乞买毫发未伤,自己的那几名死士便全军覆没了。
“既如此,你为何不早些阻止我?”
“我阻止你,你便不做了吗?”
耶律夷列的神色一滞,原本一直在挣扎的身体逐渐安静了下来。
唐钎所说不错,灭国死敌就在眼前,若是不去刺杀一次,他如何能够死心?
现在好了,死士全部战死,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即便有心杀敌也是无力回天了。
“说吧,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大家都是聪明人,唐钎处心积虑地保住自己,必然是有所图谋,只是耶律夷列想不通,此刻的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唐钎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救他,难不成还只是打算让自己充当他的翻译?
“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父亲耶律大石如今依然健在,不久之前亲率二百亲卫往西逃走了。”
耶律夷列双眼猛地一亮,这是自幽州城破,自己与家人失散之后,他第一次听到关于父亲的消息,如果唐钎所言非虚父亲安然无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可父亲西逃,与自己刺杀大金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西域地广人稀,又多是原始部落,根本不可能是你父亲的敌手,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父亲能在那一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建立政权也不一定,而你作为他的儿子,如果能活到你们父子重逢的那一刻,他会不会将这片由他打下来的基业交在你的手上?”
旁人或许不知道,唐钎却是清楚得很,在数年之后,耶律大石便会称霸中亚地区建立西辽政权,而耶律夷列作为皇子,也会继承父亲的皇位,成为西辽第三任皇帝。
“你该不会是打算用我的性命威胁我的父亲,从他那里得到好处吧。”耶律夷列愕然了片刻,随即一声嗤笑,“你以为凭你我如今的处境,真能活到那一日?”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唐钎双手抱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从现在起,只要你听我的安排,我担保你的性命不会丢,记住我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千万别想着复仇,好好活着。”
耶律夷列不能死,也不会死,而自己与他捆绑在一起,应该也可以活着走出幽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