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
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飞快地从楼下跑了上来,汗水将他满身灰尘的脸冲出了一道一道的沟壑,他顾不得擦拭,气喘吁吁地高声喊道。
“来了?”
一人急急地将头探出窗外,阳光从空中落下,落在他探出窗的脑袋上,同时也落在那颗脑袋旁悬挂的一块招牌上,那块招牌上写着三个字,快意楼。
快意楼位于京师西城的通衢大道上,如今,原本极其宽敞的大街上已经挤满了人,不过,那些人只是在街的两旁拥挤,大街的中心极其空旷,没人敢于凑上前去,在那些人和街心之间,有一些衙役在维持秩序,除了衙役之外,还有一些身披甲胄,手持利刃的兵丁在协助他们。
“没来啊?”
将头探出窗外的那人收回脑袋,有些急切地向那小厮嚷道。
“还在西大街,很快便转过来了,西门大官人,莫要心急!”
快意楼的二楼同样和楼下的大街一样,极其拥挤,不过,在这楼上的都是身着绫罗绸缎的富商巨贾,他们各自占着一张酒桌,神情虽然兴奋,大多数人却也矜持得紧,只有那个西门大官人沉不住气,显得猴急了一些。
对于西门大官人的行径,这些在生意场上和他打过交道的商人们颇为理解,毕竟,西门大官人一向身处山东,以前,也从未到过京师,自然难得一见今日的奇景,显得急切了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啊!
“嗯!既然如此,你再下去打探一番!”
西门大官人向那小厮挥挥手。
小厮面露难色。朝西门大官人拱了拱手。说道。
“大官人。下面人多得很。小地刚才也是费了不少气力才挤了回来。反正很快便可以看到了。何必再跑一趟呢?”
“你这小厮。好没道理!”
西门大官人瞪起了眼睛。情急之下。山东口音钻了出来。
“俺叫你去。你便去嘛!哪儿来地这么多废话!”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连钱袋里面有多少钱都不数一下,将那钱袋劈头盖脸给小厮扔去。
“拿去!全拿去!好好替俺打探,快快回报!”
“是!”
小厮大喜过望。顾不得身子被钱袋砸得生疼,忙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捡起地上的钱袋,一溜烟下楼去了。
“西门大官人好豪气!”
那些生意人纷纷出言赞赏西门大官人。只是,在他们的眼中却流露着难以掩饰的不屑,仿佛在说着,得瑟什么啊!土财主!乡巴佬!
那个西门大官人像是察觉不到那些人地鄙视一般。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山东人都这样,豪爽!我西门庆虽然没有几个身家,不过,这些许小钱,还不放在眼里。今儿个,难得进京一趟,难得和各位大老板相聚一堂,又难得见到新科状元老爷游街,这么多好事都凑在了一起,心里头,高兴得紧啊!”
说罢,他哈哈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附和着笑了起来。说起来,西门庆乃是他们的供货商,虽然,对其粗鄙的行为不堪入目,这些人仍然要陪着小心,不过,见到西门庆如此没有心机的样子,他们都在心中暗喜,说不定日后在生意场上打交道能够占他一些便宜。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个粗鄙的山东土财主在仰天大笑地时候,那双眼睛却殊无笑意。掠过了一丝冰冷无情的讥讽。
快意楼的二楼除了大堂之外,还有几个包厢,这些包厢雅座皆面向大街,推窗望去,便能瞧见大街上的情景。
在其中的一个包厢内,舒小婉穿着一身儒衫,就像是一个翩翩公子,她身边的薇薇也是男装打扮,瞧着就像年画上的蓝采和一样,极其可爱。
舒小婉坐在窗前,她神思恍惚地蹙着眉头,下面大街上,人声鼎沸,那些喧闹声直冲云霄,让她感到极其的心烦。
“怎么还没来呢?”
薇薇几乎是趴在窗台上,她焦急地望着街的那头,不时出声说话,心神不定。
“莫急,要来地始终会来,今天,保管你能瞧见公子爷!”
舒小婉面带微笑,柔声说道。
昨天,黄榜便贴了出来,榜首便是杨澜的名字,一甲头名,状元杨澜,当杨凌和张落将这消息带回府上后,一干人兴奋得找不到北了,范进高兴得就像是他自己高中一样,让其他人颇为担心,生怕他又要发狂。
晚些时候,杨澜回到了府上,自然,又掀起了新一轮兴奋的狂潮,不过,还没等杨澜和他们好好说话,他们也没有机会向杨澜庆贺,礼部地官员便到了,他们将杨澜带离了居所。因为,明天皇帝将在礼部宴请各位进士,所以,像杨澜他们今晚必须待在礼部,一方面是处于安全的考虑,另一方面则是要他们随礼仪官学习礼仪,排练程序,以免到时出了差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便是所谓的恩容宴了!
在皇帝举办恩容宴前,状元,榜眼和探花这三个一甲京师按例要骑着白马游街,知晓这个消息之后,舒小婉便让人在快意楼订下了一个包厢,杨澜他们的游行路径要经过这里。
一般说来,在这个时候,那些状元游街时途经的那些大街上的酒楼基本上都被别人订满了,不过,因为陈光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舒小婉还是在快意楼占了一席之地。
在等待杨澜的过程中,她远没有薇薇那般兴奋和高兴,她的心情要复杂了许多。
杨澜中了状元,她欢喜吗?
自然,她是欢喜地。最初,她不就是希望杨澜能够金榜题名,日后飞黄腾达,她也能随在他身边,一展所长。
可是。杨澜的表现越来越好,她的心便越来越不安,舒小婉发现,原来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事情地发展也并不在她控制之中。
她发现自己对杨澜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如果,以前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占据了大部分地盘,那么,现在那种单纯的情感却在缓缓减少。平添了一些复杂而陌生的感觉。
有时候,当杨澜不在地时候,她会不知不觉地思念他;有时候。当她和杨澜独处的时候,她会渴望着投入他那温暖的胸怀;有时候,她独自一个人面对夜空,会不自觉地欣喜,羞涩,忐忑;这样的她,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
就像杨澜越来越不像是她所认识的杨澜一样。
在和杨澜单独相处的时候,若非在杨澜的眼中,她仍然能感觉到最初的依恋和爱慕。舒小婉甚至会怀疑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和杨澜一模一样地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