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赫跟在对方身后,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什么叫好奇心真是很强?他作为人类的一员,都要完蛋了,不该好奇一下吗?不好奇的才不正常吧。
他被带着参观了三个房间。
第一个房间里摆着10张生物安全柜,每张柜面上都摆着两台显微镜,和数培养皿。柜前的操作员利落地一手用镊子夹取培养皿内的果蝇,放置于显微镜头下,另一手娴熟地操作微针。平均每一只的注射流程都不超过2分钟。
第二个房间里摆着20台果蝇培养箱,箱中除了白炽灯管和牛奶瓶外,有的额外放置了紫外灯、有的在柜内对角线上镶嵌了钕铁硼磁铁、有的温度设定成了10度和30度循环、有的湿度设置得低得离谱。最角落的一个培养箱里甚至还放了一个铅罐,罐上贴着明晃晃的黄色三角标识。
第三个房间里还是几列培养箱,不过箱中的牛奶瓶中没有成虫只有幼虫,瓶身上用标签标注了成卵日期。卢赫对着其中一瓶体长25毫米马上就要成蛹了的白花花正缓缓蠕动的幼虫,发出了疑问:“你们日期标错了吧?这才第一天,不可能长这么大的。”
对方轻笑一声,“这是改造过的。我们改造了它们的err基因,糖酵解过程被调制,进而加速了生长。幼虫期的l1-l3阶段从3天缩短到了一天,化蛹后,蛹期也可由25度5天缩短到25度天。整体发育进程仅为原先的65。”
卢赫听后更疑惑了。果蝇本来就是因为染色体少生长繁殖速度快,才被选为常用模板生物的。8天成虫已经是非常理想的速度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再去缩短成虫时间?
“很奇怪对吗?觉得我们很多此一举?”对方似乎看透了他的疑惑,“你们有句话说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做世代级别的试验,缩短代际间隔是提高效率最有效的手段。”
“可那些专门设置的不良环境又有何用意呢?那样做,死亡率只会更高吧。还是说,你们正在尝试大海捞针,试图用极端环境随机触发一个特定的变异?”卢赫追问道。
对方点头,“被你看穿了呢。自然突变是没有方向的,但我们愿意去搏一个概率无限小的可能。毕竟也没有其它办法了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说?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白赤灯明晃晃地打在她的脸上,在瞳仁上打出一片明亮。两人就这么站在这条颜色素雅、宽敞干净的走廊里,直到头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
铃声响到一半,身前身后就连续传来一阵阵开关门的砰砰声。随后,本是安静的走廊,顿时间人声嘈杂。
“换班换班!累死了,晚上吃什么?”
“不吃了,直接睡觉去了。”
“你今天注射了几只啊?”
“300来个吧。”
“厉害,不愧是圣手!”
10分钟后,人流渐稀,走廊重回寂静。
对方缓缓开口:“你看,他们从来都不问我这个问题。你们有句话说得好,就算是天塌下来,都还有个子高的顶着呢。”
卢赫不自在地向上抬高了视线,谜语人般的回答让他有些恼火,“你意思就是我一小喽啰不配知道呗?”
“也不完全是这样。”对方的眼角带了点笑意,“你和皮特儿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只能说,你本有机会知道,但你自己放弃了。现在你对我们并没有什么用处,可以安心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了。”
卢赫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难道不好吗?”对方反问,“养殖场里的兔子,每天都有新鲜的提摩西;试验室里的大鼠,睁眼就是满食盆的高蛋白饲料;牛奶瓶里的果蝇,一生都趴在高糖培养基上醉生梦死。这样难道不好吗?”
“还记得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吧,你可以走了。搞我们这行的,每天都在搏一个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可能。上班时信心满满地准备大干一场,可下班时却要对着满满一废弃桶的耗材叹气。我们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绝望。”
对方说完,转身便走了。只留卢赫独自发愣。
走廊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摆放着两台电脑、一个生物安全柜、两个冰箱和一个100x50x50厘米的鱼缸,鱼缸上夹着一盏暖黄的灯。
正在电脑前忙活的郑k看到推门而入的瘦高女人,俯首示意了一下:“莫姐。”
“怎么样,有进展吗?”
郑k摇了摇头,神情暗淡,“20个对照组都已经全部测序完成了。模板被编辑过的基因片段长约80,片段的上下游与对照组无异。80的数据量太小了,实在是难以挖掘。”
女人叹了口气,“试剂盒解析得怎么样了?”
“和之前一样。就一普通的试剂盒,从缓冲液到引物比例都没什么特别的。”郑k揉了揉眼睛,面容疲倦。
女人渡步到鱼缸前站定。鱼缸里一个金黄色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缩在壳中的头缓缓冒出水面,墨绿色的眼睛向上张望着。
女人久久和它对视着,“也许,你就快要回家了。”
2月5日上午11点55分。
卢赫坐在电脑桌前,对着半碗吃剩的汤圆直打嗝。菜菜一大早就逛庙会去了,还留下一大锅黑黢黢的黑芝麻汤圆,美其名曰:元宵节吃元宵,人生定能美满。
每年过年期间的庙会,是这个小城市最热闹的时候。时隔两年,终于续上了几十年间的传统,让人倍感怀念与欣慰。他饶有兴致地浏览着菜菜发来的一张张舞狮、唱戏和吹糖人的照片,不时地瞥一下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
为什么他没有一起去?
因为今天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