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要一听到不熟悉的歌声,赛瑟就会想起石室的那一夜,然后又会被迫想起隐心眉······他猛地感到恼火,他受够了自己这个样子,赛瑟最痛恨自己的注意力被他人左右,于是他咬着牙夹紧马肚子,打算策马狂奔。
可当他抬起头,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腓烈南。
赛瑟的脸色立刻收敛了怒气,变得冷漠而遥不可及;腓烈南骑着一匹黑色的达卢西骏马,赛瑟心中微微一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陛下,”腓烈南行完礼之后,恭恭敬敬地说,“我来是想请求您的允许······”
“这匹马是那女人的,对吗?”
“既然陛下早已心中有数,”腓烈南带着最标准的贵族礼仪和真诚态度说道,“那么就请您开恩,把雄狮广场号以及这匹马赐给我。”
“腓烈南先生,您能给我一个我必须这么做的绝佳理由吗?”
“陛下,”腓烈南露出让赛瑟最厌恶的大贵人特有的沉稳表情,他知道腓烈南的优雅和贵气不是硬装出来,这导致赛瑟从一开始就对这个行为举止无懈可击的几近完美的贵族骑士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恶,而他的良心一直在不知死活得提醒他:腓烈南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令赛瑟嫉妒的人。
“陛下,我不想和您提起我的家族,因为我不想让您瞧不起我,觉得我一个吃着祖上老本的败家子,”腓烈南带着他特有的风度又鞠了一躬,“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是您给予我这个赏赐的唯一理由。”
赛瑟说不出话了,他知道腓烈南说得没错,他那显赫到令威盛凯皇室都嫉妒万分的家室······但是他不想就这么认输,毕竟他才是这个帝国唯一的主宰。
“不,”皇帝干脆地回答,“你可以照顾这匹马,但是雄狮广场号——”他想了想,随即说道,“但是雄狮广场号我要收回,并且托付给米敏小姐看管。”
腓烈南笑了,“陛下您做出一个比我的建议更加完美的抉择,我永远感激您的恩典!”
赛瑟闭紧了嘴唇,他顿时明白了腓烈南真正的意图,他竟然再次因为嫉妒而判断失误,无意中了腓烈南的下怀;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怒气并且决定离开,不再理睬对方。
“陛下——”腓烈南从后面叫住了他。
“别再和我提跟那女人有关的一切,明白吗?”
“不——陛下,我只是,”腓烈南的声音毫无起伏,“我只想请求您有空去看看婴队长——”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看过婴之白?”赛瑟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冷峻,“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看望他的次数都要多——或许凌晨,或许午夜。我没必要向这个国家中任何一个人解释我的行踪,包括你,高贵的腓洌南先生,难道不是吗?”
腓洌南带着从未失去的冷静下马行了个出人意料的觐见礼,“您的智慧令人惊叹,而您的默默付出则比人们看到的要多得多。”
“这又是一个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的人……”
皇帝在腓洌南离开之后,满脸阴沉地低声说。他被这番对话搞得一丁点儿打猎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了,他刚想转动缰绳回去,忽然瞥见了与狩猎场距离不远的那个又尖又亮的屋顶。
“去古阁楼!”
赛瑟城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在闪亚族的王国还未兴起之前就已经矗立在历史的风霜之中。
灰色的砖墙,不透光的嘎吱作响的狭窄窗格,鲜红的穹顶以及那突兀耸起的仿佛巨型避雷针一样直刺天空的锋利猩红热尖铁楔柱。那与整栋建筑风格完全冲突的鲜血淋漓的红色,就像魔鬼用狰狞的巨枪把无辜的天空刺了个窟窿。
赛瑟和骑兵们穿过破旧的古老砖门,顺着悉索作响的生锈铁链吊梯一步一步地下到古阁楼的大厅。
整栋古阁楼的主体,就像一间建立在两层高绞刑塔楼地基下的圆柱形深地窖。大厅深达一百五十多公尺,共有3层,每层的建筑面积以及格局都不一样,就像传说中矮人在深山中建造的辉煌巨洞一般,阁楼的风格如此怪诞奇谲却又恢宏广阔,堪称维洛戈萨大陆上的古建筑奇迹。
这里拥有世界上最丰富的藏,数目多到没有人能数得清,因为没人能在有生之年把这里全部跑完;这些白发耄耋的藏管理员,誊写员,古籍专家,上古语学家等等,每个人只负责一小块区域,他们中的大多数一辈子也不会跑到别人负责的架看一眼,哪怕只离他们几米远。
赛瑟花了十几分钟才下到第1层——这里的层级是从上往下数。他在昏黄得仿佛空气也是流动的暗橘色物质的烛火照明下,转悠了好几圈,才终于在一个半圆形的凸出地面的右角落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闪弥尔。”
那蜷曲在坟墓般巨大的方形黑布顶盖轮椅来的瘦弱人儿,闻声转过咿咿呀呀的破旧轮椅,空洞的银色大眼睛目无焦点地穿过赛瑟和他的骑兵,小树枝般细弱的手指正在摸索着一本摊在膝盖上的硕大盲,这个年仅19岁的前朝王子佝偻得像个老人,他轻声对着膝盖边低唤着。
“醒醒,铁棍,醒醒……”
赛瑟惊讶地看着他原以为是一堆破布一样的东西竟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长得惊人的马脸,五官奇异至极,它眨了眨睡眼惺忪的棕色瞳孔,冷漠地扫了扫眼前的陌生人。
“你们是什么?”原来这是个会说话的人。
“不要这样没有礼貌,铁棍,”闪弥尔的声音几乎像少女一样清脆好听,“你忘记我怎么教你的了吗?现在把我的椅子搬去吧。”
“是的,殿下。”
那名叫铁棍的人站了起来,像捧起一小袋面粉般轻轻松松就把闪弥尔和他的轮椅搬过了桌子,放在赛瑟面前。他们这才发现铁棍高得惊人,身长足足有两公尺半;他骨骼奇特,根根凸出,头骨尖锐,简直像某种未知新人种。
“是皇帝吧?”闪弥尔平静地说,手指依旧不住摩挲着页面,“你屈尊过来,不过我却没什么招待你的,请见谅。”
“闪弥尔,你的身体怎么样?”
“托你的福,让神医给我治疗,只要不见光,我的紫云花病症就不会发作。另外,”闪弥尔又翻了一页纸,“你开恩把铁棍从苦役犯里放出来,让他继续照顾我,我很感激。我这条命全在你手中,你本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赛瑟挥了挥手,骑士们旋即退出守卫在三米开外的橱尽头,过道里只剩下闪弥尔、皇帝以及铁棍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