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舟房里，桌上、凳子上、衣柜上，没有珍贵摆件，全都摆满了侯方域赏他的符纸、丹砂、石材等各种小玩意儿，还来不及分门别类。柜里五花八门的塞得满满当当，全是钟造溪给他的教学籍——钟造溪把一个内门弟子能搞来的全都给他抱来了，甚至还去花留月房里，搜刮出了不少云下真人给的亲传秘籍。 为了讨好连舟小哥哥，小包子果断将自己宗门卖了个干干净净。 “你在抄什么？” 江寒一问，连舟手一抖，纸上一个墨团晕染开来。 “钟造溪帮我借的笔记，”连舟小心答道，“我托他问过借笔记的师兄，都是能给别派内门弟子借阅的籍。”毕竟他们在云华派身份特殊，不能给人落下把柄。 借阅的东西不能看太久，他誊抄一遍，不仅记得更快更深，自己也留存一份。 他看江寒的目光落到侯方域赏他的一桌子小玩意儿上，连忙解释道，“那都是‘舅舅’教我时，随手赏我的。” 他提心吊胆。 师父不会怪他借着她的人情贪得无厌吧？ 他确实从未开过口，都是侯方域自己给他的，也多是些符纸、灵石之类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罢了。 所幸江寒没说什么，“他人呢？” 连舟乖巧答道，“同花留月他们喝酒去了。” 又去？江寒皱眉。 世家大族出身的侯方域看不上云华派的这些基础课，同专心学习的他们相比，他拉着花留月他们喝酒的时候更多。 他在打探什么？ “师父，”连舟小心问，“到底是谁想要加害师父？” 这家伙不懂得隔墙有耳的道理吗？！ 江寒气不打一处来，如今还踩在别人的地盘上，就这么大剌剌的问出来。 “没有！”她没好气道，“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安心学习！你能留在云华派的日子不过七八日了！” “师父！”连舟着急道，“我可以帮到师父的！” “你能帮到我什么？”江寒反问，“你入门一年多，到底进步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进东寰剑宗时是筑基一层，到现在还是筑基一层。” “你的剑术不过学了个样子，漏洞百出！” “师父！”被师父责骂委屈，连舟心里委屈万分。 可他转念一想：原来师父没有忽视自己，她一直都在暗中关心着他，心底又一暖。“师父” 自遭遇灭门，至亲死绝之后，再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了。 他只觉得温暖。 连舟没有辩解一句，“师父教训的是，连舟已知错，今后定会加倍奋进！” 他深深低头，以免师父看到自己开心的笑。 看他态度诚恳，江寒口气也软了下来。 “罢了，你既已知错，今后——”江寒话还未说完，一个人影急匆匆撞开房门。 “江寒、江寒！！” 醉醺醺的侯大公子冲进门大喊，“江寒！我给你的小剑修徒弟找到铸剑石材啦！” “三日后，云下真人千年大寿，要大开食古塔十三层，设下燕回阵，以云下真人珍藏的燕支石为阵眼，破阵者即可成为云下真人的亲传弟子！” 江寒眼前一亮。 果然！ 对方出招了！ 他凑到江寒耳边小声说，“花留月说了，客座弟子亦可参加，虽然不能成为亲传，但想带燕支石回家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云下真人还会格外给些赏赐。” 怎么说也是三大宗门的一峰之主，既然设了局，召集诸多人来，出手就绝不会丢人。 江寒冷笑。 这个自然。 既然是冲着他们而设的局，怎么能将他们排除在外呢？ 食古塔屹立于云华派主峰云断峰后山，乃开山鼻祖云华尊人拔西天通仙神梯门柱所造。铸铁宝塔十三层，一至三层皆是宗门秘籍心法，供各峰弟子随意翻阅，但不外借；四层放的法器护具，是门派的公，用以犒赏于宗门有功的弟子。 四层往上，才是供弟子们试炼的化妖塔。门派中人外出除妖，遇上难以驯化的妖物，都捆了扔进食古塔供师兄弟们练手用。弟子们还可依妖怪品级，拿妖兽找守塔人换点灵石法器。 食古塔一年仅开一次，极少破例。如今得到消息，想必云华派所有内门弟子客座弟子都跃跃欲试吧？ 这么多人进去打起来，想必弟子间失手错杀几个人
也并不奇怪吧？ “我就知道！在这儿等着呢！” 帕罗骂骂咧咧，他掏出四只小虫。“江寒，咱门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得紧紧抱在一起，一旦落单，只会死得更快！” “这是我西海特有的牵丝蛊，大家放心，不会叫你们吃。只要带在身上，便能感应彼此方位。” “危急之时，捏破小虫，即可传送到对方所在位置。” 他摊开手，四只小虫白白胖胖，像养得很好的蚕。 帕罗很有诚意，递到江寒面前。“你们先挑，剩那只就是我的。” 江寒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拿起一只。“谢谢。” 帕罗笑了，在这种时候，信任比什么都珍贵。“祝我们满载而归！” 连舟也拿起一只牵丝蛊。 “满载而归！” 侯方域拿起蛊虫问，“你说的‘对方’，那咱们有四个人，我要是捏破了它，能传送到谁那里去？” “这是一窝四只虫子。” “谁手里还捏着虫子，就传送到谁那里去。” “如果所有人手里都没虫子了呢？” 帕罗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江寒开口，“既然这样，帕罗你我二人修为战力最高，身边最为安全。我们如非意外，尽量不捏破虫子，可以吗？” 帕罗点点头，“没问题。” 云下真人寿宴当日，食古塔开。 晴空万里，云华派各大峰的内门弟子及客座弟子们全都来了。 即使不为成为云下真人的亲传弟子，光冲着能进入难得一开的食古塔练手也是值的，况且万一破了燕回阵呢？ 能拿到手的，那可是仙阶灵石！不论铸剑炼器，都是极好的。 云下真人从台上往下看，乌泱泱的一片，全是满脸兴奋的年轻弟子。 他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忍不住又问一遍自己的大弟子。 “兰亭，一切可都安置妥当了？” 贺兰亭毕恭毕敬道，“师父，都安置妥当了。” 贺兰亭的回答稍稍抚慰了云下真人的心，吉时已到，他点点头，正正衣冠，举起手中万鼓槌。 食古塔前，是八十八张髒黄兽皮毛制成的通明大宝鼓，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唯有用凤凰骨折成的万鼓槌，方能敲响。 自古以来，食古塔开启皆要鸣鼓三声，昭告神明。 食古塔内，关押着无数自洪荒以来的妖孽，甚至好几只曾祸乱人间至血流成河，罪孽深重的大妖。宝鼓一鸣，通三界，告鬼神。 咚、咚、咚！ 此刻台下，万人肃静。 “云天厚土，道法昭昭。今日鸣鼓三声，我云华三百弟子入塔，告十方三届神佛，以请天恩！” 此次开塔明面上说的是为云下真人贺寿，但奇怪的是，云下真人对燕支石只字不提。他不过随意讲了几句场面话，便交由自己大弟子贺兰亭向众人介绍此次的入塔规则、燕回阵，以及今日最大的彩头：燕支石。 “？？你师父这就走了？”侯方域抓住钟造溪问。 “师父该是要应酬那些前来贺寿的真人修者。”小包子抓着江寒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刻意睁大。“江姐姐，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你不和你的师兄弟一起？”江寒问道。 有一举成为亲传的机会，剑霄峰内门弟子几乎是倾巢出动，其中不乏三三两两组队的人。毕竟破阵之人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一群，云下真人并没有限制人数，只要能破了燕回阵就算。 小包子摇摇头，“留月师兄说我年纪太小，心性不定，修为也太浅，不许我入塔。” “没有人和我一起。” 小包子很失落。 同门的师兄弟大家都去了，他也好想去。 “想去就去吧，”忽然有一人走到他们身旁，“你留月师兄对你爱护太甚，反倒不好。” “大师兄！”钟造溪惊喜大喊。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吗？！” 贺兰亭笑着点头，“自然。不提破阵和彩头，你能进塔历练，自有见识长进。” “况且侯道友一行修为深厚，见多识广，你跟着他们，未必破不了燕回阵。”他大方鼓励了钟造溪两句，小包子更加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燕支石在眼前朝自己招手了。 “谢谢大师兄！”钟造溪一鞠躬，又转头向江寒，“我一定不会拖江姐姐你们后腿的！”
江寒自然说好。 花留月不让平时爱重的小包子参加，怕是已经预感不妙；而极少露面的贺兰亭忽然出声，恐怕不怀好意。 她直觉贺兰亭与花留月这对师兄弟之间，有私仇。 而匆匆离席，不敢多言一句的云下真人，势必是层级不高的小喽啰。 谁是万人血阵的主谋？ 常年闭关的云华派宗主？ 他必然知情。 小包子还在豪言壮语，“我一定要打进最后一层，把留月师兄吓一大跳！” 依照设阵夺宝的惯例，最后的一道关卡，都需要一一打败真人的所有亲传弟子。 从最末位的小弟子，一个一个，到几乎是师父代言人的亲传大弟子。 “再和江姐姐你们一起打败他，他一定下巴都掉在地上！” 他们正说着话，拥挤的人群忽然朝一个方向涌动。 钟造溪兴奋大喊： “食古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