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送她回南边吧!” 夜深人静时,周彦邦无奈的同她‘商议’。哪里是商议,分明是决定。 苏锦背身向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留给他的只有沉默和叹息。 周彦邦知道她难过,大掌抚上肚腹,还好,还好他的儿子强有力的存在。 “怀卿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上身?” 她眨巴湿漉漉的眼睛,疑惑的望着他:“春蕊真的在阴司的镜中看的真切?” “怪力乱神。” 他一个字都不会信,大手不停的摩挲她肚子。 “等开春吧,开春转暖,南边也收拾妥当,叫她走,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个。” 这就是定了? 哎……离了,又离了一个,这院儿里渐渐的都散了。 春蕊啊,既看清因果,就放过活着的人吧,她还只是个孩子! 大掌小手,指缝交错,生命跃动,紧紧相握。 一行商队,蜿蜒曲折的进了城。深冬时节,苍黄大地,四野萧瑟。唯有那写着国号的军旗凛冽寒风中摇晃不息。 顾大年举目,望着高高的城墙,兵勇们忠心不二的值岗放哨,一丝讪笑,一丝嘲讽。 哼,你们还真是忠勇! 我回来了,带着英将军的冤魂回来了。只要有一个英家军在世,那么英将军就没死! 皇帝老儿,北狄的铁蹄,把百姓蹂、躏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思祝寿、诞辰?做着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美梦? 好吧,继续歌,继续舞,这梦做到狗头落地那天。残害忠良,不辨是非,去阴司请罪吧! 今日,就在今日。成与不成,只在今朝! 阑珊阁白老板,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望着朔风怒吼的天地,枯枝败叶,昏惨惨哪似人间。 不管外界如何,她这里一直是人间温柔乡,富贵销金窟。 调笑声,丝竹声,管乐声,起哄声。达官显贵,佳人姝丽,衣香鬓影,车马盈门,觥筹交错。 寻欢的,作乐的,卖官的,鬻爵的,行贿的,受贿的,明里暗里只顾及时行乐,哪管边关烽火。 将士们已断粮月余,一次次的上报,满朝武,束手无策。 狗皇帝,过甚寿诞,今日是你死期,天不收你我收,替天行道! 囚笼,游行,斩首,高悬,身负九刀和一条膀子。 若男,我儿,姐姐,姑娘,大火,诛族。这上上下下的是该有个说法了。 每每回忆至此,总是热泪盈眶,胸脯起伏跌宕,一腔怨恨无处发泄。 老天,你能还我公道吗? 天家的寿诞,宵禁暂停,天子出城与民同乐,满城彩灯高悬。万朝来贺,诉尽这盛世繁华。 穷瞎富贾,花子妓子,王侯公孙,多少人前去凑热闹。英若男哪都没去,静静的等着,等着那一刻…… 她等的说法,她要的复仇! 夜行衣裹着的黑影,一闪跳进墙内,又一闪钻进房内。 悄无声息间,白柔娘的屋子门关窗闭,吹灯熄蜡。紧接着,重甲戴刀的介胄,整齐列队,辚辚而入。一时间火把通明,宝刀雪亮。 “锁了,都锁了。各处门户全部封死,一个不许走,一个不能溜!” 五城兵马司巡城校尉佟连关,披甲执刀,言语冷硬,满面森然。 “天家寿诞,普天同庆,大人这是做什么?动刀动枪的,小女子怕。” 叶蓁蓁素净的裙袄,翩跹而至。一双美眸,眼波流转,含情脉脉的锁住佟连关。 “咱们这是开门做生意的,大人们都在,御史台、侍郎、乃至……哎呀呀,我就不说了。今儿天家的好日子,咱们也在这里祝我朝基业永固。大喜的日子,大人休拿刀枪唬我们!” “搜,挨个屋子搜,有遮掩嫌疑的直接杀,宁错一千不留一个。” 这厮油盐不浸,贼人你提裤子不认账!叶蓁蓁暗恨,脑子里飞快的想着主意。 “我们这里的客人您都知道,就是大人您也……” 拿眼将他一瞟,小指头勾勾袖口:“您对碧鸳的话,还犹言在耳呀。莫让姑娘空等,大人,就随我去吧。” “少他妈张致,老子办案你个婊子东拉西扯,胡搅蛮缠,可是替刺客遮掩?” 一下子将叶蓁蓁推了个踉跄。 “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当着众人,叶蓁蓁差点出丑,贼强人,你好不留情面! <
r> 挺身上前缠住他撒泼分辩。 “办什么案也办不到咱们这儿。大人您昨儿还在这儿吃酒弹唱,今儿就翻脸不认人了!我们这里出入何人,您能不知道?呵呵,五城兵马司,好大的官架子。我们怕,怕死了!” “你个粉头,有你说话的份儿,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蓁蓁被一把揪过前来,连扇几个嘴巴子,狠狠的推倒在地,佟连关大喊。 “天家寿诞,叛军黑头陀趁机入城。图谋刺杀圣上未遂,现天字一号搜捕,有敢阻拦的,立斩!” ‘哗啦’,宝刀寒光烁烁,满院惊惶。 天,黑头陀!天,刺杀天家!这、这伙人不要命了,是吗? 众嫖客惶惶如丧家之犬,却畏于军士,无一人敢动。 难道坐以待毙?不可能! “这是谁的屋子,怎么不打开,搜!” “不能,这是我们白老板的,她今儿不爽利,歇了,能有甚贼人。” 白老板,这可是顶头上司的相好白柔娘,她、这……哎呀呀,却也难办! 见他们面露难色,叶蓁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知道怕就好,打一杆子再给颗甜枣没有不成的。 婀娜多姿的身段倚靠门框,无限风情的解开颈子上的琵琶盘扣,一粒,两粒,露出纤纤玉颈,媚眼如酥。 欺霜赛雪的肌肤在暗夜里下愈加莹润,那一双双眼睛馋痨鬼似的紧盯不放。 “军爷,镇日值守可还辛劳?今儿留下吧,多晚蓁儿都等您。” …… “愣着作甚,这是谁的屋子,怎地不搜?” 什么什么,你跟老娘演什么秉公执法。叶蓁蓁满脸愠怒,拿身子死拦住门,耍无赖了。 “白柔娘,白老板的你也敢?” “给我起开,搜,快搜!” “佟连关,你……” “佟大人请进,多有怠慢,万望恕罪。” 屋子里灯亮了,白柔娘的声音婉转清脆,听不出一丝丝的异样。她端坐室内,小口的呷茶,不紧不慢。 “既为天家安危,自当百无禁忌。我这屋子算什么,只管搜。你搜我不恼,可我也有言在先。” 什么?笑靥依旧。 “若搜不出来,佟大人呀……” 登时美眸凝视,寒光冷厉,佟连关心下‘咯噔’。 “若搜不出来,我要告你们借端生事,诈我良民商户。这亏我端地不能吃,我虽勾栏,也不是你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损失的银钱,耽误的生意,吓跑的客人,咱们一样样的算!” “莫说你五城兵马司,就是殿前司我也要闹上一闹。不是要搜吗,那就当着上司的面细细搜。” 粉腕子上一对翡翠镯子撞的桌面哐当哐当响。 “叫他来,叫你们大人来,叫凌平川来!” 她就敢拍桌子,就敢直呼其名,叫板是吗? 臭娘们,端地是个难缠的烈货! 谁不知你是他姘头,谁不知你是他相好。先是蔡大人,后是凌大人,谁知后头还有没有甚狗大人,猫大人!所以不敢啊!这一说也就犹豫了…… 佟连关握刀腹诽,婊子真他妈难玩! “怎么不进来呀?” 抱着猫一下下爱抚,挑眉轻笑。呵呵,这门虽开着,就问你敢不敢进? “吃了拿了我恁多,提裤子不认账!贼畜牲,不听话我宰了你!” 猖狂,跋扈,这娘们指桑骂槐!佟连关拔刀,英若男岿然。 挑衅! “盘桓恁久,让刺客跑了,拿你是问。” 剑拔弩张之际,凌平川一身戎装,扶刀而入,精良铠胄烛光下熠熠生辉。 跟佟连关的唯诺相比,英若男、根本不屑起身,还赏了他一记白眼。 她难缠是出了名的,可不又闹上了。 可他今日来不是为谁出头,他有事,有大事,杀头的事! “带人去鹊嘴桥搜,把长生围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呼啦啦,队伍迅速撤去,佟连关瞥了眼她,终究是没能踏进这个门。 众人无不议论,白老板就是白老板啊,真不是吹嘘! “给我进来!” 扯着腕子死命的往屋里拽,狠狠的往床上一摔。 “黑头陀是谁?” “我怎知。” <
> “还他妈嘴硬,死到临头,还他妈不认!” 狠狠的甩上一记嘴巴子,直接跌坐在地,指鼻子骂。 “嫌命长啊,活腻歪了是吗?谁能想到五大三粗,黑脏腥臭的瘌痢和尚竟是个貌美娇弱的小娘子?有你的,真有你的!英若男,你好本事。” “哄了我恁久,窃听去多少情报,怪道那黑头陀一次次从眼皮子底下逃脱。你知不知道,幸而天家无事,若遇刺,咱们都得死!我是头一个,你这么做考虑过我吗?” 这巴掌下手重极了,耳聋眼昏,口鼻流血,毫不畏惧。 “对,黑头陀就是白柔娘,白柔娘就是黑头陀。是我,都是我,给英家军银两、马匹、粮草、补给的都是我。所以我要钱,我见钱眼开,谁给钱都能在我肚皮上跳舞!” “还有,我根本瞧不上你,接近你就是为这了今日,你死你活都不能误了我报仇!老天无眼,狗皇帝还没死。不就是败露了吗?不就是失败了吗?” “来吧,来抓我吧。你是忠臣良将,半子贤婿。赶紧同我划清关系,提我的头去请功。狗皇帝赏你个恩荫,永世做你的皇亲贵胄。勿要多言,要命赶快!” “疯子疯子,莫说莫说。” 大掌死死的捂住嘴,几乎将她闷死过去。 要说要说,要说个痛快! “死过的人,还怕这些。” “可你的杀父仇人是北狄。” “不,不是,是狗皇帝!齐开诚不过是他的鹰犬,我父亲才是他的病根儿。狗皇帝用人疑人,昏聩无道。我父亲蒙冤离世,身首异处。我母亲饮恨自裁,我弟弟才十岁,十岁!让我放下,问问他们,问问英家上下一百九十七口能不能放下!” “我闭上眼就是他们,日日夜夜在我耳边号天叫屈。覆盆之冤,欲加之罪,我放不下,除非我死,我活着就不能让狗皇帝安。” 狠狠抹去嘴角血渍,扶着桌子站起来。 “不要以为你在我身上花钱,就理所应当。更不要以为过往的事,就可以指手画脚。我告诉过你,英若男死了。你现在都知道了,要么提我的头去邀功,要么赶紧滚!” “刺杀天家,你这是重罪!这已经不是我们之间的事,国法律令,我认得你,刀剑却不认的你。你父亲是叛贼,你也要重蹈覆辙吗?” 何时动过她一指头,看那被打的青紫的脸庞,他心疼呀。上前试图抚摸,被她拧身躲开。 “若男,忘掉这一切好么?跟着我好好活下去,忘掉以前的恩怨,我不让你受委屈。” 嘁,英若男嘴角微扬,报之以嗤笑! “休拿这话哄人,以前的英若男信,现在的白柔娘还信就枉死了。我与狗皇帝不共戴天,你今儿不拿我,明儿我还要闹,我活一日就不能让他好睡!要么回去做你的驸马,要么杀了我,快快做个决断!” “作乱犯上,谋逆策反,杀头之罪,你个疯子,疯子!” 凌平川眸子里亮闪闪,他哭了,他哭自己的无能,要怎么劝她才肯听! 明知当年的她已经死了,可自己就是放不下,放不下呀! “若男,能不能听我一回,哪怕你利用我,你不爱我。只要你别闹,同叛军断了联系,既往不咎,过去的都翻片儿,好不好?” 哼! 她就留给他一声极其轻蔑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