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破落的王宫里走出来,拉斐尔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柔弱、贫穷、胆怯的公主竟然拒绝了他们所有人? 无论她用了多离谱的理由,事实就是,她谁也没选,礼貌的将他们全都请了出来。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要打天下之类的可笑言论,换个人还能被看作是挑衅或者宣战,但这话从一位天真柔弱的公主口中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她蠢得可怜。 没有人会将一位公主的话当成一回事,拉斐尔自然也是。 “难道是有谁跟她说了什么?”血色眼眸中释放出危险的杀意。 他才不相信这是那位公主自己能想到的话。 作为本次求婚中的败犬之一,西索科难得在拉斐尔身边停顿了一下,懒懒垂着眼眸:“说不定是想端端架子,借此提高聘礼上的数字。女人在乎的不就那点东西。” 拉斐尔扯了扯嘴角,西索科的话不无道理,情妇众多的他确实对女人比他更了解。 “如果她打着这样的主意,恐怕要失算了。我们可没有时间陪她玩这种把戏。” 那边的弗拉维安少爷,不就直接头也不回的坐车离开了吗? 西索科更是对她毫无兴趣,完全是为了应付家族才来的。 留下那句话之后,就也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秘来到拉斐尔身侧请示:“拉斐尔少爷,要是我们这次空手而归,王国议会的议员们对您的继承人位置意见就更大了,他们本来就更支持二公子那个冒牌货,我们要不要返回去再找那位公主谈谈?送点珠宝,鲜花,再说些甜言蜜语,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以您的魅力肯定轻而易举就能拿下她” 秘从大衣里拿出一朵玫瑰递到他面前,暗示他稍微低低头,花点心思讨好那个公主。 拉斐尔接过那支玫瑰,攥在拳头里捏碎。 残破的红玫瑰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 他碾碎了玫瑰,面无表情道:“我是菲斯克未来的王国之主,流淌着高贵血脉的凤凰之子,你叫我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干瘪的村姑?” “她还不配。”红眸冷傲落下,红唇发出轻蔑的嗤笑。 只有他真正认可的妻子和爱人才值得他花费大把心思去讨好。 “瑞达特洛维西?一个死人罢了。” “拉斐尔少爷”秘嗫嚅着低下头。 “不用做多余的事情,把她拒绝了所有求婚者的消息传出去,光是特洛维西人的愤怒就够她吃苦头的了,他们会撕了她,她迟早要来跪着求我娶她。”拉斐尔接过秘的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看了眼身后的城堡,像是能透过墙壁看见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 转身冷漠离去。 - 城堡里,苏茜急得绕着瑞达团团转。 “殿下!您怎么能把三位男士全都拒绝了呢?冬天就快要来了,如果您不能在冬天前出嫁,我们就完蛋了!我们已经没有储备粮了,特洛维西无法渡过这个冬天,所有人都会死!” “就算就算您想多争取些聘礼,可要是他们真的走了怎么办!” 瑞达拿着桌子上为了这一天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唯一一篮白面包啃着,“拒绝他们不是为了聘礼,我刚才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软和的麦香在舌头上化开,渗出甜滋滋的味道。 两口就能吃掉一个手掌大的白面包,瑞达又拿了一个,坐在凳子上踢了踢腿,随口说:“而且无论我嫁给谁,特洛维西都没法渡过这个冬天的。” 她说得是实话,可惜苏茜只当她是在找借口搪塞。 “完了完了,特洛维西完了”苏茜满脸痛苦,颓然的跌坐下来,“我知道您不想远嫁,不愿意离开从小生长到大的故土,但您也得为特洛维西的子民考虑啊。” “如果您的哥哥们还活着,或者您是一个男性就好了。” 从苏茜口中,瑞达得知,能坐拥堇青石矿脉,特洛维西祖上也是富过的。 曾经的地盘也不只有如今这么屁大点地方,只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全都被祖上的公国主人以各种形式划分了出去。 最后甚至连当初地理位置更为富饶,气候环境更优越的都城兰法泽都送了出去,那可是有着春都之称的大城,而自己这边,却只能退守到环境恶劣的堇青石矿脉一代的小城,把这里当作首都。 也就是瑞达现今所处的这个经常被她调侃为村的地方。 特洛维西家的人普遍比较短命,瑞达上头原本还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但全都
接二连三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了,最后连她的父母也早早逝去,整个特洛维西家死得就剩下瑞达这一个年幼的公主。 “我是特洛维西最后的继承人,为什么我不能自己继承财产,非要嫁出去呢?”瑞达问。 苏茜茫然的看着她:“可您只是个公主。” “公主不能继承财产吗?我一定得找个丈夫,而不能自己成为公国的主人吗?” 她这个问题把苏茜问懵了。 侍女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从没考虑过这个可能,一直以来大家都默认瑞达是要嫁出去的。 毕竟特洛维西家就只剩这么一个小公主,谁都没指望这么一个小女孩能带领一个王国,她太小了,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在看到她的一刻,特洛维西人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希望,只能赶紧为未来的生计谋划。 最好的打算就是让公主找个强大的夫家做靠山。 “大陆通用法律,倒是没有规定公主不能继承财产”苏茜苦恼的说。 瑞达从椅子上跳下来:“很好,那么我想,我们完全没必要绕那么大一圈,绞尽脑汁为特洛维西再找个新的男主人了。” “我就是堇青石之主,堂堂正正的特洛维西王女,一切世俗和律法认可的继承人。” 苏茜看着面前小小的身影,嘴巴微微张大。 瑞达走到窗边。 城堡的地势较高,从一楼的窗户看出去,就能俯瞰整个都城。 灰蒙蒙的天空下,巨大的烟囱喷发着缭绕的烟雾。 连年不断的小雨让整座城市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潮湿,遍布每个角落,纵向交错叠起的粗大铜制下水管道,成了人们冬天避寒的家。 和她曾经惊鸿一瞥的三大王国的首都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个贫民窟。 一旦她决心要自己来成为这里的主人,今后她就必须负责起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外有三大王国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发动战争将这里踏平。内有贫困交加的民众,贫瘠的土地,恶劣的气候,连王宫的守卫都只有门口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情况简直不能更糟了。 瑞达却渐渐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恋爱上她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菜鸟,她抱着虚心求教的心态小心谨慎的摸索前行。 但换一条赛道,却是她无比得心应手的领域。 身后的侍女还在因为自己刚才接收到的信息,充满迷茫。 瑞达转身拿起了外套穿上,“走,先跟我去外面走走。” - “殿下,小心裙子!” 瑞达轻快的跳过一个污水坑,穿梭在黄铜铆钉衔接的巨大蒸汽管道之间。 整个奥伯兰大陆以蒸汽朋克作为背景,随着四百年前神秘学对五大基础自然元素力——风、水、火、天空、土地的探究到了极限,人们发现了名为奥秘的力量。 所谓奥秘,既是神秘学的一种发展方向。 在神秘学研究学家的领域里,有一个广为人知的观点,既是——越是未知的,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就越是强大。 当人们的探索到了一定的尽头,世界在人类眼中基本不再存在未知的事物时,人类也将失去变得更强大的可能。 神秘学世界基于对一切事物都变为已知的恐慌,所有研究都越发趋向于更复杂、难懂的发展方向。 把五大元素随机组合使用,只是最基础的一种让事物变得复杂起来的方式。 诸如数学家创造出的越来越深奥的数学规律,自然学派越来繁复,如同手绘万花筒一样复杂的自然魔法卷轴等等,才是现在全世界的主流方向。 所有人都变成了极繁派,反已知,推崇未知。 而奥秘动能,则是一种原理绝对不可解,能力无穷大,理论上可以充当一切动力驱动能源的万能料。 既可以作为运转城际列车的料,也可以作为绘画魔法卷轴的颜料。 三百多年前,统一的帝国在奥秘科学的冲击下迅速分裂成了数百个小国,并且持续了上百年的混战,直到近代,随着三大王国的崛起,才有了统一的趋势。 “这不就是所有人都变成神神叨叨的神棍了吗?”瑞达嘀咕着,抬起头仰望着天上。 特洛维西如今的都城,是一座纯粹建立在各种堆积成山的废铜烂铁的垃圾堆上的城市。 头顶上,一座巨大的钢铁浮空城,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样悬在上空。 仿佛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把特洛维西砸个粉碎
。 “那是什么?”她问苏茜。 “那是瓦力郡,也叫铃兰郡,殿下。” 铃兰郡,前几个周目似乎听说过。 她之前在诺兰家族的时候,就听前来拜访的自然学派教会的传教士提起过。 奥伯兰大陆存在数座漂浮在天空上的城市,这些城市不属于任何王国,他们是信仰自然学派的天空教会的所属领地。 “据说天空教会所掌握的反重力奥秘,一旦接触到土地就会失效,土地是天空教会的禁忌之物,所以他们把整座城市都搬到了天上。”苏茜补充道。 “原来如此。” 铃兰郡由于是空中城市,十分依赖堇青石提供的能源用来维持浮空的状态,所以是特洛维西开采出的堇青石的主要购买方之一。 “就算这样,在我脑袋顶上飘着也太没礼貌了吧。” 天空那么大,很难说他们偏偏要这么巧的挡在她头顶不是故意的。 铃兰郡把特洛维西的太阳都遮住了,就说她在城堡里的时候,总觉得天阴沉沉的。 瑞达对住在她脑袋顶上的邻居十分不爽。但现在的她显然没有对抗五大自然学派教会的实力,只能暂时先按捺下来。 她现在要先去查看一下城外的田地。国的存粮告罄,她想看看今年的收成,首要目标是带着特洛维西的民众渡过这个冬天。 路上拦到了一辆马车,付了一百纳索之后,车夫会把她送到城外。 一百纳索的购买力,也就相当于九块钱,换算汇率大概11:1,还是很划算的。 虽然马车差不多十分钟就能把她拉出城了。一个起步费。 特洛维西很小,真的很小。 瑞达怨念地在心中念叨。 才到城外,一下马车,就远远听见了争吵声。 一辆上方漂浮着椭圆形气球的浮空艇,大剌剌的降落在田地上。 几个穿着白色燕尾服,胸前绣着金色太阳徽记,脚上踩着铜制齿轮,和泥土隔离开来的人站在空艇前。 他们正在一箱箱的往飞艇上搬着堇青石。 他们的对面,是两个相较之下穿得像个乞丐一样的年轻人。 一男一女,男生大概十七八岁,女生更小一些,才十二三岁,有着一头长长的棕色卷发,白皙漂亮的小脸,正怯怯从男生身后探出来。 男生看起来是她的哥哥,和女生是同样的棕色卷发,脸上有着小雀斑,这会正手里拿着一个篮子满脸愤怒的说:“说好了十箱堇青石换五袋面粉,可这里只有一篮子面包!” 五袋面粉,他们两个要很小心的省吃俭用才勉强能过冬,一篮子面包根本养活不了他们! 对面从铃兰郡下来的男人闻言,挑剔的拿起箱子里的一块堇青石:“我已经够宽和了,瞧瞧你们这次提供的堇青石,这种下等品级的堇青石在铃兰郡根本卖不出好价钱,以它们的价值,正常来说你根本连一个面包都买不起,而我——却大方的给了你一篮子!” “你真应该感激我,弗雷。” “你!” “怎么,你还要跟我动手?你最好考虑一下得罪天空教会的后果。” 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男人眼珠一转,对着藏在弗雷身后的芙蕾雅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也深深同情着特洛维西人生存的艰难。” “其实,我和夫人正好还缺一双儿女,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考虑一下接受我之前的提议,成为我的养子养女。”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意有所指的摸了摸弗雷的脸。 弗雷脸上划过一抹难堪,下意识想躲开,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生生定在原地,咬着牙忍受着男人捏在脸上的手。 嘴唇颤抖着发出一道气音:“不” “喂,把你的脏手拿开。” 一抹亮丽的银色出现在视野的边缘,一道戴着兜帽的身影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