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之父阮国梁，早年只是陛下未登基时养在府中的食客。陛下摇身一变从臣子成了皇帝，阮国梁也跟着鸡犬升天。后来他又将女儿送进了宫中，生下的皇子长大后倒是难得的贤能，这就真正的让他骄纵了起来，几年间倚仗着宫里德妃的势，横征暴敛，有了气候。 朝堂中，杨秀、王俊二人力挺德妃之子二皇子林渐鸿，但是到底这二人平时为人太过忠正，士族出身的朝臣们少有人跟随。反而蔡进凭借家中资产，四处宴请结交，朝堂之上，倒有大半与他交好。 有人指点阮国梁去游说乔翊齐，乔翊齐的话在陛下心中是有些分量的，而且他姻亲众多，朝廷之上有半数朝臣与他有亲故。若是他表明立场支持二皇子，这些人势必会多加思量，至少不会站在二皇子的对立面。 阮国梁是很讨厌乔翊齐的，他为陛下谋划篡逆大事，殚精竭虑，蹉跎半生才得了正六品的官职。而乔翊齐年满十六的时候，就在家族的荫庇下得了正六品。他年轻时娶的媳妇容貌一般，也无才能。而他乔翊齐的夫人出身高贵，容貌绝色，又能打理家务。他半生无子，直到三十多岁才得了一儿一女。而他乔翊齐一个人的子嗣比他阮家整个家族的人都多。 所以阮国梁是相当讨厌他的，连带着他的女儿也讨厌乔翊齐的女儿，才致使有了如今的局面。 只是为了外孙的大业，只能勉强向他低一回头。 “什么西北风把您吹到乔府来了？” “乔贤弟，瞧你说的话。愚兄我一直想与你说说心里话，只是没找到机会。昨天晚上，我竟然在梦中梦到了贤弟你。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我是真惦记你了，这不，天一亮，就来你乔府来了。” “不是说要等你外孙登基以后，把我家抄了，填到你家房里面去吗？” “这是谁说的？可不是我说的。”阮国梁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是咱们的德妃娘娘说的么？” “一准是那些小人谣传的。宫里面总有些闲人不嫌事大，成日间挑三拨四的。乔贤弟，你可不要听到心里面啊。” “我不喜欢和你狡辩。”乔翊齐懒得听他废话，端起了茶杯，用茶盖轻轻地拨弄着漂浮在汤面上的茶叶，“你今日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阮国梁看见他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来气，这么一副姿态，怎么都瞧着好似瞧不起他似的。阮国梁也不再端架子，将后背往椅子上一躺，两只手往扶手上一搭。 过了一会儿，好似蕴足了势，才缓缓开口，“你也知道陛下想要立个奶娃娃当太子。” 阮国梁脸色一正，瞥到乔翊齐的神色，又刻意做出随意的样子道，“先不说那奶娃娃以后能长成什么样。就说司贵妃出身不过渔家，以后给个渔女的儿子当臣子，乔贤弟你总不会舒心吧。” “比起你这个老匹夫做了外戚要顺心。”乔翊齐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后，斜睨了他一眼。 “你！” 阮国梁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别跟我拧着来。”阮国梁顺了口气，“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若是这次你能帮了二皇子，咱们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以后，二皇子继承了大统，给你……”忽而想起来乔翊齐已经是一品的三公了，“……个爵位，给你封个侯爵怎么样？” “哎呀，我可谢谢你了。没了你，我这辈子都做不了侯爷了。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乔翊齐听他一副施舍的口气，顿时阴阳怪气道。 “你别总是跟我闹别扭，你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 “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赶紧带着你的东西走吧。”说着，叫人把阮国梁带来的礼物抬出去。 阮国梁上了年纪，走起路来还比不上抬着礼物的小厮们。追到了大门口，阮国梁累的气喘吁吁，没想到乔翊齐竟然这样撵他，对着北边儿啐了一口，“哼，我可不信，没了你，陛下就没了好决断。”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姜忻听说乔翊齐叫人把阮国梁的礼物给抬走了，不由担心，便问道，“若真是二皇子继承了大统，咱们家岂不是要遭了报复？” “我看不惯的是阮国梁，又不是二皇子。打的也是那老匹夫的脸，二皇子以后真成了皇帝，我自然也会对他尽忠心的。二皇子知道我的品行，也不会听信他阮国梁一家之言。”乔翊齐摇了摇头。 “何况，真正有阻位之仇的是蔡进，收拾了蔡进才能稳固皇位，也够二皇子立威了。我做的事微不足道，不值得让他与世家对立。” 姜忻听得有道理，她总是受现代看的电视剧的影响，总是忘记，如今的朝臣都是有自己的根基的，皇帝的想法并不能轻易动摇他们。 “不过，确实不该让陛下一意孤行，把司妃之子立了太子。不然，陛下
百年之后，免不了一场动荡了。”乔翊齐感叹道。 “老爷要帮二皇子么？” “我先去杨大人府里探听探听情况。” 姜忻看着这个傲娇的老头儿，明明心里非常关心，表面却假装洒脱的样子，晒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晚间，这老头儿晃晃悠悠的回来了，瞧着挺开心的样子。 “杨大人怎么说？” “我看了他写的折子，引经据典，情动而言形，理发而见。别说陛下，就是我见了也觉得不立二皇子都对不起祖宗社稷。”乔翊齐怡然自得，“不过，我也得去和几个老朋友说道说道，这种大事不能侥幸了。” 乔翊齐拜访了几家姻亲，不知他是如何与他们说的，眼见着朝堂上支持司妃之子的就变少了，最起码的都是和乔翊齐一样立场中立，支持二皇子的优势显现出来后，不少人为了从龙之功也改为支持二皇子。 “汉朝时，汉高祖想立宠妃戚夫人之子，废除嫡长子，最后群臣反对，就改变了想法。皇帝的江山到底要考虑朝臣的想法，不然江山会不稳的。”乔翊齐老神在在地对姜忻分析。 “老爷博古通今，运筹帷幄，自然能稳坐钓鱼台了。”姜忻瞧他高兴，也恭维了他一句。 “夫人过誉了。”乔翊齐明显被夸的自得，但是强作谦虚道。 谁知，过了几日，陛下竟然下旨立司妃之子为太子，众臣皆惊。 其实乔翊齐没有算准皇帝的心思，皇帝自然是最看重自家的江山的。他也知道，自己百年之后，十二皇子应该还没长成，立他为太子弊端许多。 若是朝臣大多选择十二，他反而担忧他们的心思，不敢立十二为太子了。若是大多支持二皇子，则说明朝臣还是向着他林家江山的，有这些忠臣辅佐，十二以后也能顺利掌权。 为什么一定要立十二，是因为他也知道，汉高祖的戚夫人下场有多惨。他知道，德妃心眼小气，若是真成了太后，贤妃淑妃这些有根基的便罢了，他最爱的兰妃肯定不能幸免。 他不想自己爱的女人在自己死后落得凄惨，也不想自己最爱的儿子在自己死后也没个好下场。他在内心深处，还是想给自己最爱的女人最尊贵的位份，给自己最爱的儿子最至尊的宝座。 所以活着的时候，他要为他们铺路。 这些底下的臣子中，杨、王二人最是忠心，乔翊齐之流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家族，也是个忠心的能臣，而且此人做事有底线原则，也是能辅佐幼主的。 蔡进此人，他也知道是个佞幸，但也是个有能力的，若是君王贤能，能压得住他，若是君主孱弱，就会立马被欺了去。所以他宠幸蔡进，却不信任蔡进，但是如今也只有蔡进才真心拥护十二皇子。 这些想法，乔翊齐先前并未预料到，此时也能品味出些许。 他有些心灰意冷皇帝的任性与昏庸，只是到底心系天下，便上了奏折，请陛下不要再沉迷女色，修身养性，爱惜身体。 不知皇帝是不是看了他的奏折得到的启发，竟然让蔡进找了许多道士进宫，为他修炼仙丹，好享长生之道。他原想着，蔡进一定是希望他能长寿的，这样才可以将太子的政敌慢慢剪除，来稳固太子的地位。 但是蔡进此人巴不得皇帝早早升天，他好能挟持幼主、太后，把持朝政。 不知有意无意，皇帝吃了那道士进贡的仙丹，没几日突发旧疾，驾崩了。 为皇帝守丧的期间，在外奔波刚刚回到洛阳的章郃老将军也去世了。 昀修媳妇章霏姹回家奔丧时，却小产了。 姜忻对着镜子，原来鬓边的头发都白了。 “母亲，听说龙泉寺很有名，咱们哪天去拜拜吧。”滢语走过来，帮母亲把鬓边的白发挽好，绕了几圈，用发尾的黑色挡住了里面的白，轻声说道。 “什么寺庙？”姜忻正忧心着家里的一桩又一桩的事，一时没听清楚，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伊川县黑龙沟有一座龙泉寺，因临着黑龙泉得名，那里的菩萨能够保佑人平安顺遂，听说有求必应呢。” 寺庙？ 姜忻其实是不相信佛菩萨的，只是想着，如今烦心事多，去拜拜菩萨求个心安也好。而且那龙泉寺傍山临水，去那里转转，将这些事烦心事都忘了才好，便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