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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遇

一入夜,即便是夏日,院中也有些瑟瑟的凉。 既是她先挑起的头,总该她安顿好这无辜受她牵连的醉鬼。 沈朝引着李昱回了房间,他其实乖觉得很。 沈朝让他坐下,他便端正地坐在床沿纹丝不动。 沈朝让他躺下休息,他便和衣躺于床榻正中阖眼。 沈朝扶额,难得上前拿了被褥过来仔细地给他盖好。 就在沈朝替他掖好被角的下一刻,李昱却又睁开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见沈朝起身要离开,他终于着急似的一翻身就将她压倒在床榻之上。 这是想要对她动手动脚? 沈朝腿上的肌肉绷紧,只要他敢动一下,沈朝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痛苦的滋味。 他就那么看着自己,扑簌的烛火在他的眼睛里跃动。 李昱没有靠近,只是在细细地观察着沈朝脸上每一丝神情,每一道纹路。 沈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带着些许纵容地放任他进行下一步,当然在不触及她底线的前提下。 他缓慢地凑近,是要吻她吗?那么他会被打的,沈朝毫不留情地想着。 “沈大人……”李昱的脸整个压在了她肩膀的一侧,隔着层层的衣衫。 沈朝能感受到他说话的震动,听起来甚至有些委屈的低哑。 这就是醉酒后真实的他吗?沈朝心想,这可比平日里顶着一身带刺外壳,扎得人生疼的他可人多了。 也不知道他清醒过来还记不记得这么委屈地冲她撒娇的模样? 沈朝暗笑几声,恐怕悔得肠子都青了。 算了,他若是不记得,她可是绝对不会再提醒他的。免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的那些“好”手段也真是能给她磨出个好脾气。 “沈大人不记得那场大雪了吗?可我惦念了很久,很久……” 此话一出,那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终于袭来。 那场大雪……哦,她好像也不止审讯过他。 在那之前,在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之时,他们曾相遇过一次。 那对于她而言几乎是平常日子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他竟然惦念至今。 这让沈朝方才有些恶意的揣测都化成潮水涨上心头,他这样在意的模样实在让沈朝有些狠不下心拒绝。 沈朝略有些生涩地回抱住他的背脊,无奈道:“我当然还记得。” 沈朝曾经在宫廷之中见过他,在最不堪回首的时刻,于她而言。 那时,人人畏惧监察御史,人人蔑称她为“沈鬼”,曾经还算相谈甚欢的友人敬而远之,点头之交的同僚避之如虎。 她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那年冬日下了很厚的雪,望不到头的宫墙之上积压了层层的白。 一群太监围着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拳打脚踢,抢走他身上仅有的值钱玉佩后扬长而去。 沈朝早已见怪不怪,这宫中本就如此,弱肉强食,仅此而已。 小儿闹市持金,怎么可能护的住那金子? 鬼使神差地,她在走近时仍放慢了脚步。 那少年从雪地中爬起来,掸去身上的积雪,抚平破旧的衣角,笔挺地跪在她的面前,双手放在额前叩了一个头, “求大人助我。” 沈朝眉目未动,话语却因着这些日子的压抑不免带着几分恶意: “你可知道我是谁?你竟敢求到我的头上?不怕我治你一个冲撞朝廷命官之罪?” 他抬起头来,双手恭敬地放在身前:“我并不知晓大人是谁,但大人所着乃四品官服,应为朝中四品大员。 “我观大人风采,定是正直清廉之官,故而斗胆上前求大人相助。” “正直清廉?”沈朝玩味似的重复了一遍,听得身旁侍立的仆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少年不知道沈朝是谁,他们仆从可是清楚得很。 这位沈大人治下监察寮不知抓了多少显贵之人进去,皆是竖着进横着出。 如今盛京有权有势的显贵人人自危,生怕被这不管不顾的疯子揪住错处,告了圣上,进了监察寮。 那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也受着家中长辈的交代不敢太肆意妄为,赌坊、青楼都冷清了些许,没多少人想触这位风头正盛的沈监御的霉头。 沈朝无亲无友,皇宫府邸两点一线,无甚娱乐方式,又备受圣上宠幸,滑溜得跟泥鳅一般教人查不着污点。 手持御

赐绝影剑,加之沈朝本身武艺高强,圣上也关心得紧,几批刺客都无功而返。 故而众人都避着些风头,只不过私底下都赌着她还能嚣张几日。 思及此处,侍从的眼神都转为关心。这少年真是倒霉得紧,求谁不好,求沈鬼? 沈朝沉默许久,久到侍从以为沈朝在酝酿怒气。 就在这窒息的寂静之中,少年神色平静恍若无物。 沈朝久违地大笑,而后将手炉递给仆从,亲手搀扶起这少年, “我姓沈,称我沈大人即可。你要我帮什么忙?” “我只有一愿,求大人拿回我的玉佩。”少年的双唇因为寒冷而皲裂开来, “那玉佩于我而言,极其重要。” “你不需要我帮你杀掉那几个小太监?不需要我予你些财物? “要知道——我一句话,便能让你在这宫廷中好过一些。”沈朝的语气带着诱哄。 说实话,是甜蜜的陷阱。 若他真的贪求太多,反而会被沈朝厌恶,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很明显,他聪明得超出沈朝的预期。 “多谢大人,但我不需要。”少年抬眼直直地望着沈朝,双颊清瘦,唯有一双眼睛黝黑发亮, “我只是玉佩被抢,但至少我还有衣可穿,有炭可烧,有饭可吃,至少——我能好好活着。 “今年冬天这么大的雪,比起那些无衣可穿,食不果腹的百姓,我已知足了。” “若是可以,大人可将我的那份衣食分与那些百姓,也算是尽我微薄之力。” 明明自己过得捉襟见肘,身上的衣衫被水洗得褪色,从消瘦的身形也能料知平日里的吃食如何。 他却还惦念着百姓如何。 不论是假戏,还是真做,不得不说,这个回答触动了沈朝。 沈朝的眉目罕见地柔和下来:“你可曾读过什么?心喜哪篇?” “读过些许,四五经之类。”少年顿了顿,言及志目含仰慕之色,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1。吾心向往之。 “还读过《道德经》,最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2’二句。” 年纪如此之小,又能得几分顺其自然的“无为”之道,属实难得。 沈朝将大氅解下披于其身以御寒,随身的手炉也赠予他,还亲去要来玉佩还与他,后又遣人送去几卷籍。 宫中之事,到底是太显眼。 如此简单的一件小事不知落到谁的耳中,嘲讽式的话语又回落在沈朝的身上, “沈大人竟也有发善心的时候?难得啊,难得。” 发善心? 沈朝早没了那份心思。只是因为在那一瞬,那个少年触动了她。 什么时候她竟忘记了,忘记了踏入官场的初心。从一开始踌躇满志着要大展拳脚,为黎民百姓做出一番事业。 最后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明枪暗箭、勾心斗角之中只剩下了汲汲营营和党同伐异。 可爬得越高就越畏惧跌倒,于是便在这永无休止的欲望之中忘记了曾经一笔一划写下的‘以民为本’,忘记了曾慷慨激昂说过的横渠四句,忘记了做官的初心。 为官,是为人民官。 这,才是她的道。 后来,她才知那小少年乃是燕王世子。 名义上是燕王世子难忍边地苦寒,故而留于宫中教养,实则是先帝不放心燕王领兵镇守陇右,故而留其独子于宫中为质。 他虽贵为燕王世子,但于宫中日子并不好过。 盖因先帝厌恶此子至极,所赐宫殿偏僻,又不甚在意。 宫人皆是看眼色行事,自然多有怠慢,甚至于欺辱于他。 他幼时于宫中应当受尽人情冷暖。 沈朝拥抱着他背脊的手缓缓收紧,他突然开口,像呢喃却字字清晰: “我是李昱,李夏皇室之李,从日立聲之昱,字行潜。 “可唤我行潜。” 他慢慢抬头看着她,带着几分试探地犹疑着靠近。 他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笃定,沈朝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小心翼翼。 他或许会有些后悔说那句话,可当脱口而出之后,他又怀揣着隐秘的,期待的,等待着一个回应。 她的拒绝会让他收回所有想要尝试着接近的触角,在他第一次如此渴望去靠近一个人的时刻。 <

> “沈朝,溧阳沈氏之沈,朝露待日晞3之朝,字扶光。” 沈朝刚一出口,就已觉后悔,她不该说的。 他醉酒之后剥去平日里坚硬的外壳,这让此刻触到他柔软内里的沈朝一瞬间有些鬼迷心窍。 沈朝闭上眼长出一口气,这又是他的什么手段,他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他实在是令她有些看不懂了,他甘心留在这里安安稳稳这么多天,又在今日说这些话,究竟想做什么? 真是该死,从那天带他回家开始,就一步错步步错了。可恨的是,沈朝自己竟然有些可笑地柔软,对他。 他眉眼俱笑起来,好像所有的期待似乎都得到了回应,甚至超出他渴望更多。这笑与寻常的笑不同,真实了太多,真实到沈朝可以看到他唇边两个极浅极小的梨涡。 “扶光,二字真是妙极。正合朝之日出之意,又有挽大厦之将倾,追来日光明灿烂之志。” 他喃喃着,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下颌,柔和如羽毛轻触。 沈朝不自觉躲闪着,头脑有些昏沉得发烫,甚至欲伸手盖上他轻颤的眼睫。 夜风忽地将关得不严的窗户吹开,槐花香混着寒凉的风冲入鼻腔,沈朝也清醒一刻,反手将他推开,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 经过几次急促的呼吸,沈朝的气息终于恢复往日平静。 行潜,虽立于昭日之下,但所行皆藏之,倒真是合了他这个人。 露于表面的全是伪装,沈朝告诫自己。 说不准平日里的他是伪装,如今醉酒之后的他也是伪装。 她若是心软了,才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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