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外的雷雨仍然没有消逝的趋势,某些坐落错综的自建房的外立面被雨水打湿之后,上面枯黄的青苔和相互缠绕的电线让整个世界都显得老旧。但医院内却出奇地越加安静。
时间已经过去一天,案子侦破的进展仍然停滞不前,白方依然昏迷不醒,监护他的协警此时换班了,人数却增加到了四个,警力资源原本不足,但这又非常必要,罗一探倍加觉得压力。
这还得拜大众媒体所赐。不知道为什么,白方遇害的消息竟会不胫而走,然后媒体不断跟近报道。田市电视台上、田市日报上,一篇篇报道都在推测凶手的动机,包括仇警、情杀、精神分裂以及非常离谱的鬼魂索命。至于后者,主要是盛行于当地网上贴吧,而且助推风波者大多是封建思想的受害人和现实主义的风水师,什么宅第不净、方位不妥、罗庚测凶吉的贯穿整个网页。狡诈者让愚昧者内心惶惶。虽然网警和监管队的兄弟封存了贴吧、拘留了几个带头人,但舆论早已穿过市井。
罗一探叹口气,最违心的还是案件经过一天还没有进展,在没有毅力和信心的市民的口声中,相反凶手的呼声比警局还高,警厅给出的期限缩短到三天。
第一次交手,很明显是凶手赢了,但罗一探相信,不会有第三次,而且第二次交手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大众传媒的存在毕竟好坏参半,白方未死的消息也会传荡到凶手的耳朵里。
田市老城区的街道没有网络监控易于逃匿,这助长了他的自负心理。他想置白方于死地,他一定会再次犯案,也一定会是准备充足才出手。即使不来也无关紧要,医生已经给出诊断结果,估计这两三天白方就会苏醒。许诗涵的判断没错的话,凶手就是他的熟人,只是当时熟睡才被刺的白方不一定认清他的脸,但可以从他口中问清那块黑玉的来龙去脉,从这里寻找案件的突破口。这条思路还是全以许苏苏的直觉为基底,没有任何佐证。
但罗一探信了,自凶手作案后潜入田市监控设施匮乏的老城区,断了追踪路线后,队里一些老资格的刑警说他有些恶病之下乱投医。其实严格来讲,也不全是如此,许苏苏的犯罪心理分析原本就平衡在科学意识形态与个人情感之间。她对此案的分析基于凶手的蓄谋行为。
他了解手下们的能力或者天赋,必要的时候听取他们的见解也是他的领导魅力之一。
夜色渐深,四个协警,病房门口睡了两个,房内两个也开始打盹儿了。
杜恒本想叫醒他们,罗一探却摇摇手,许苏苏也已经趴在白方的病床边睡着了。
这时候走过来一名医生招呼罗一探过去,两个人走到走廊末端,医生推开一扇窗户,然后递给他一根烟。
“真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罗一探开口说,“有你给我白方主刀我绝对是放心的。”
“是啊,我也以为我们永远见不到面了,”医生深深一口烟,笑笑说,“被你这种从不说笑的人夸,真是舒坦。放心吧,他身体各项体征都正常,无碍了,很快就会醒来。案件进展到哪啦?……呃,敏感的话就不要说了。”
“那就好……还好,谢谢你高懂!”
“别愁眉苦脸的,”医生一拳打在他的胸口,“还是这么谨慎客套!多少年没见过面了,1年有了吧?”
“18年了。”
“是,高中的舍友你还有联系吗?”
“也没有,通讯录早就不知哪儿去了,”罗一探用舌头舔舔嘴唇,烟有点干燥,“18年了,好多东西都忘了。”
“忘了?呵呵,是你不愿意回忆罢了,以你现在特殊的身份地位,如果要找个人多简单的事儿,”医生认真地看着他的脸,然后重重地点点头,“忘了也好,但我却忘不了。”
罗一探疑惑地瞅着他。
“高二发生的那件事儿总不会忘了吧?那年可是死了很多人啊!你的初恋也在那里夭折了。”
“难得见一次面,”罗一探正色道,“你跟我提这事儿干嘛?”
“算是缅怀过去吧,触目惊心的过去,”高懂伸出手,指了指罗一探,又指向自己,“改变了许多人的家庭,最重要是完全改变了这两个人命运。”
罗一探闷闷地丢掉烟头,他说的不错,他本应该成为一名教师,一生教育人默默奉献,生活会平淡踏实,自给自足远离人情是非,但命运完全被那场变故左右了。即使他现在有身份,有权势,在田市官场上可以说两句大伙儿都听的话,但这其实不是他内心渴望的,他拼命地工作只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失落,他的职业归属感早被磨灭了。
时间培养的任何变故把任何蓝图都磨灭掉了!
一个空壳,一台机械,这才是他此时的存在。
不!我还有家人,还有和妻子共誓的暖巢!而且再过两个月,我也将成为人父,从此内心里将多一份牵挂,爱会让生活更加美好。
“你说的没错,不过既然过去了,耿耿于怀只会扯后腿,”罗一探说,“人都太渺小了,只能是世界改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