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都,有一艘画舫破冰北上。
寒冷动人的天气里,却有两人光着膀子,肩上搭着一块软皮的斜襟状开叉袍子,鼓起高高的胸肌,带着毛毡兽帽,腰佩各色珊瑚珠宝,像是一座大山,耸立在王善朴旁边。
王善朴则穿着一件精干道袍,一身再没有格外的装饰,他静坐江边,对着漫天飞雪,手上放着一杆鱼竿,活似一幅老叟垂钓图。
王嵩站在他身后,与他并肩的是一位看上去吊儿郎当,穿着格外华美、留着美髯的男子。
“安哲来报,沈樾舟已寻得货。”
安哲,是胡彻的字。
王嵩将头略略抬高了一些,想看清老人的容色,见他久久不回应,咽了一口唾沫。
“阁老,是我失职,以为王光和一死,江浙的探子就将证据全数销毁,贾敬安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攀附。王家……能躲过这一遭。”
“三弟是太粗心了。”
美髯男便是王家次子王肃,他笑得吊儿郎当,把玩着手中的玉壶,负手道。
“他的眼线遍布晏都,只要在北上货运多留一点心眼,入城记档上就可查出这几年出入冀北的车马货量,胡家这些年也是高调,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他哼了哼,“三弟当年用胡家,我还以为多十拿九稳,沈樾舟的外祖家又如何?能钳制得了他?老子都不认,还认外祖?”
“小阁老未免太事后诸葛。”王嵩脸色一阴。“当年选择对家时,小阁老可是很对赞许,现在暴露了,王光和也死了,落井下石又什么意思?”
他别过头,看着王善朴,拱手。
“胡家肯定是保不住了,只是要如何让他们闭嘴?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他们开口,尤其是胡彻。”
“烦请阁老拿主意。”
久久的,只听得见风声,冬雪落在画舫棚顶,压在檐口,一片片,一块块。
“你想灭口?”
他一语道出,眼神老谋深算。
“你认为,沈樾舟会让你杀了他的舅父?”
王嵩肩头抖了抖。
“不试,我们怎么知道?”
“哼哼。”
他观察着他的神色,无奈地点点头,摆了摆手。
而远处,一艘回晏都的乌篷船渐渐靠近。
“去吧,你安心。”
王嵩突觉不安,只是他看着王善朴沉着的神色,几番犹豫之下,还是转身离去。
乌篷船渐渐远去,遥望着这背影,老者深深叹了一口气,挥手。
“轰——”
四野寂静,爆炸的喧嚣将江面炸开,冰消水溶,橙红的火焰瞬间腾烧,又刹那湮灭,竟如从未发生过。
而那艘乌篷船,成了废墟。
“王嵩勾结贪墨,畏罪自尽。”
“那胡彻呢?”
王肃拉着椅子,并肩坐在了他爹身边,“杀他,恐怕难。但要想全身而退,他必死无疑。”
“全身而退?”
王善朴不轻不重瞄了他一眼,鱼竿微微动荡。
“你要是还保存着这般天真的想法,就将你手上的人全数交给你大哥,你就真的去做你的二世祖。”
这番话绝不是开玩笑,王肃倏地板着脸,不悦地呵道:“爹!”
“王光和根本就没有死,我们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他拉扯着鱼竿,看着波澜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