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江海把车开回了家。
中午刚过就回家,在他参加工作的五年来,竟然是首次。
感觉有点像上学时的逃学。
在母亲的严格要求下,向江海一直是个好学生。
中途逃学,记忆里也仅有初中叛逆期的两次。
每次,自然少不了被母亲向茹娟狠狠教训。
也因此,没到放学时间就回家,向江海竟然都被培养起一种罪恶感。
到了上班,也是同样。
与镇上一些经常上班摸鱼,动辄偷偷去办私事的人不同,向江海几乎没什么需要在工作时间处理的私事。
即使有,他也不会在工作时间溜回家。
在向茹娟自小培养起来的责任意识里,上班就好好上班,那是‘公’。
任何私事,不能在工作期间堂而皇之地去影响工作,因为那是‘因私废公’,是职业道德所不许。
这种教育,在西方似乎很流行,也是向茹娟母子二人字典里的。
须知,自从踏入公务员的行列,工作中就应该以‘公’为职,自觉地摒弃‘私’。
但在一些体制内,表面上冠冕堂皇地讲公,其实,私底下,更多的人却将‘私’字凌驾在‘公’字之上。
工作的目的,人际的关系,决策的取舍,甚至很多原始的初衷,都在越来月漂亮的假‘公’口号下,大家心照不宣地维护着或大或小的‘私’。
今天,向江海是被“逃学”,或者是出于“准开除”状态。
被责令回家等消息,“逃学”的罪恶感被抑制下去后,那种被疏离、被主流社会抛弃的感觉,却在他心头疯狂增长。
向江海突然理解了影视剧上,为什么很多家庭的顶梁柱,那些赚钱养家的男人,突然被裁员或失去工作后的凄凉。
不仅是对家人责任的即将缺失,更有一种被主流社会抛弃的悲哀。
这是对一个男人最残酷的打击,超过想象。
虽然向江海还没成家,母亲暂时也不需要赡养,但他还是不敢接受母亲得知他即将被辞退时,失望而又痛惜的目光。
向江海深吸了一口气,更加坚定了向新来县委记反映情况的信心。
这件事必须做,而且,一定要做成。
但向江海也深知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
有一刻,他甚至有蚍蜉撼树的渺茫感。
马坤和金明丽等人在县里的政治势力盘根错节,他们的家族里,有很多人在县或镇里占据要职。
像很多县域一样,这种县城的官二代或官三代,就是京都那些几代们的缩小版,但阶层优势却不遑多让。
这些人拥有县域强力的政治资源,彼此之间相互联姻,逐渐形成县域特权固化阶层。
这些阶层,从一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长大,比普通人具有生存优势。
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都在一个可以预见的良好轨道上良性发展。
草根人若想和他们竞争,根本没有胜算。
这些人之间,相互联接,相互作用,相互支撑,相互帮助,形成一个巨大的利益关系网。
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像蜘蛛网一样,由一个点,迅速传导至每个角落。
直接利益相关者,就会启动应急机制,加入到协助或攻击侵入者的行列。
就比如现在的向江海,即将发起对马坤等人的挑战,就是这样一个破网者。
对此,向江海已经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
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去做,除了前面说的原因,向江海还坚信一点。
不管正阳县的政治气氛如何,不论这些既得利益阶层如何紧密勾结,也不管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斗争和风暴,他首先是个党员,是个经过党教育和培养的优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