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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风华入尘(二)

九重天上,玉霄天宫。

日光自斜开的碧色窗户间洒进玉砌雕栏的宫殿中,映着壁桌上的琉璃彩碟落下七彩斑斓的光晕,青白釉茶具晶莹剔透宛如美人温润的肌肤。

时间在静寂中慢慢流逝,日光在星河地面上慢慢向前游走,逐渐爬上月影所织的屏风。那屏风本是用来遮挡其后的寝殿的,但在日光照耀之下,月影之中却呈现出一幅桂花飘盈的唯美之景。

日光继续向前游走,映过雕刻着金凤栖绕的金色香炉,最终停在一张白玉罗汉榻之下。

其上正盘坐着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在温暖的光晕中,袖摆微微抖动,偶有微风自榻内侧开在悬崖之上的窗户中拂过时,长发翩然,金色发冠犹显端庄。

胤昭斜靠凭几,栗色眸子在日光的映衬中,犹显柔和。他的视线在桌上摆放整齐的几本话本上扫过,《修罗王痴缠俏娘子》、《吕公子三戏百花仙》、《芙蓉娘子怒砸庆公子》,百年过去,依旧未换过。

他轻轻翻开其中一本,扉页中间赫然写着两个字:“无趣”。

他忽地温情一笑。

短短二字,道尽了他的一生。

作为一个活了九万多年的老神仙,他着实无趣。每日不是沉浸在公军报之中,便是在苍茫众生之间,心中不曾有片刻想过自己以及这玉霄宫内的欢愉之事。

他转头望向窗边,目光穿过雕云画雾的窗棂,直直落到偏殿紧闭的大门上,那个已沉寂了百年的寝殿,自她离去以后,他便再未有勇气踏进去过。

而后又是一阵喟然叹息。

他摩挲着行云流水、墨色细腻的字迹,心底渐生暖意。她曾因这本《狂野帝君三世恋》调侃了他整整三日,如今当自己再次拿起这话本,倒觉得无比亲切。

当目光落到下面那本《怒铡负心汉》上时,他略生疑惑,依稀记得彼时司命星君战战兢兢搬来这些情爱话本时,他已是令其撤了回去的,如今怎会再度出现?

思来想去,大抵是司命不知天帝的真实用意,而怕他负了那位上神,刻意留在那里的吧!

再次转望向那处寝殿,柔笑微暖,一段回忆忽然涌入脑海。

那一日的那一刻,她才将那位以重伤姿态偷偷出现在昆仑山上的神庭藏匿起来。

随后在五彩斑斓的玉淑林之中,她来回躲闪着带有浊气的蛛丝。

她化剑快速挥斩,却犹不及蛛丝凝聚之迅猛,片刻便被一片蛛网死死包裹。

“快让我瞧瞧蛛网里这位是谁——原来是赫赫有名的茗城上神啊!”蛛丝另一头,是一个穿着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蜘蛛精,扭扭捏捏步到她面前。

“上……神?”蛛网里的人似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疑问,“如今魔界都这般侮辱人了?”

“怎么,难道上神不知?”蜘蛛精故作惊讶道,“如今谁人不知,九重天对茗城上神尊敬无比,尽管天劫未过,却要先尊称你为上神,五界之内,令出如山,谁敢不从?”

蛛网之中,茗城摇了摇头,嗤了一声,自嘲喃喃:“上神……”

“只可惜,你这上神却做不了多久了!”蜘蛛精目色一冷,拉紧手中蛛丝。

“你……别尖着嗓子说话行么?”茗城一边调侃,一边持剑支撑不断缩小的蛛网,触及身体的蛛丝已开始侵灼她的仙气。血印越发清晰,她疼得颤抖起来,“你那声音……听起来像被恶鬼掐住了咽喉……听得我头疼!”

她手中所持,乃是那把大名鼎鼎的天玺剑,一把由上古圣器五色石所化的佩剑。遁形时,长及六寸,冰透色、似发簪,化剑时,全身通透,落入水中不得见。剑首嵌以柔白暖玉,波浪暗纹的剑柄与雕刻八卦图的剑格相连,再向前是雕有六字真言的修长剑身。

传说天玺剑不仅能张结界御外袭,同时还拥有疗愈与复生之力。并以其“邪魔妖道之手不可执,奸恶噬杀之心不可触”而着称。

正可谓是五界之内,凡有修为者,见之必识其身份。

“死到临头了,说话还这么难听!”蜘蛛精合紧手掌并向自己近处用力一拉,茗城身上的蛛网也缠得更紧。见她毫无反抗之力,蜘蛛精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二百年前我那般乞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可你最终还是收了她!”

她将手里的蛛丝攥得又紧了些,眼看网中的茗城开始呼吸困难,也越发兴奋起来:“幸好让我得知,你的致命弱点便是我的蛛丝——如今你倒是继续狂妄啊!”

周身之痛压得她难以起身,却还不得不继续强撑着躯体向四周寻觅生机。定睛之间,茗城快速将剑从那仅有的一缕缝隙中纵去。天玺剑腾着疾风般的剑气迅猛飞出,逼退蜘蛛精,又猛一飞旋调头,直指茗城双手而去。

剑锋触及蛛丝的瞬间,厚重的白丝被撞击出一个大窟窿,茗城自窟窿中快速跃出,定身蓄力片刻,召剑而立。

“你居然……”蜘蛛精气急败坏,当即发出更多蛛丝,试图将她再次围困。但蛛丝甫一冲到她脚下,却意外地失了力道,一道金光似飞箭般凶猛穿过树林,狠狠打中蜘蛛精的双手。蜘蛛精回身惊慌探寻,惊愣须臾,只得在万般无奈中,不甘逃去。

躲在远处的胤昭,本是想只做个看客,却终究没忍住。

那茗城先是无奈地叹气摇头,嘀咕了几句,而后慵懒地抬起头,扯着蛾眉端详他:“你……是谁?”

“本君乃……”

“帝君!”他正要开口,身后突然闯出一妙龄女子,“让您久等了……”

空气冷了片刻,茗城瞄了少女一眼,极不耐烦:“你又是谁?”

“你好没礼貌!我们可是来自九重天!”少女向前站出一步,得意看她,“看好了,这位便是号称天界最……”

“你若不说便算了,年纪轻轻这么啰嗦!”茗城掏了掏耳朵,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位可是九重天上尊贵的胤昭帝君!”少女愤懑不平,随即又扬起脸,“方才若非我们帝君出手救了你,恐怕你此刻早已是那蜘蛛精的网中亡魂了!”

茗城的表情并未因此有多少变化,只侧目瞥了他们一眼。

这位号称是胤昭帝君之人,身着金丝绣以莲花暗纹的缃色云锦长衫,正一手屈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一脸洋洋自得、目中无人地看她。

而她却扑哧一笑,言语中充满了戏谑和嘲讽:“早便听闻九重天上的仙神都无比刻板无趣,今日一见……果然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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