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茗城依旧没有过问关于魔界之事。
一大早,她便带着白玉尘出门,还有孩子们做好的各种礼物。
不知过去多久,她们敲开了那位弃婴河中的老妇人大门。仅数日未见,她佝偻得格外严重,目力也差了许多。
在见到茗城与白玉尘时,她先是用力眯了眯眼睛,再操着嘶哑的嗓音问:“你们……是谁?”
茗城未回答,而是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她。
待二人离去后,老妇人展开纸张,上面扭扭曲曲写着三个大字:
“小毛儿。”
老妇人颓然倒地。
那是她几年前那个大孙女的名字。
走了不知多久,白玉尘才终于开口:“茗城,这样便放过他们了么?”
她与茗城花了一整日的时间,将孩子们亲手准备的礼物纷纷送回他们昔日家中,交给那些曾经亲手将他们抛弃之人手中,却无法理解为何不能直接将他们定罪,送去地府受罚。
“他们有些虽未直接杀掉孩子,却是导致孩子们丧命的元凶!”
茗城回看她,又看向远处失魂落魄的老妇人:“惩罚人最好的方法,便是诛心。”
她要让这份愧疚,在他们心底生根发芽,然后看着身边活着的孩子日渐成长,并时时刻刻记着那些死于非命的子女。
这份歉疚与悔愧,终将缠其一生,死后亦不得安宁,难登极乐。
待回到田彩云宅子时,赵老板正面色苍白站在门外,仿佛等了许久。在看到二人归来后,恭敬地俯下身子一拜:“姑娘。”
“你来找我们做什么?还有坏心眼没使完么?”白玉尘没好气地对他吼。
赵老板悔愧地低下头:“是我愚钝,错将恶人当成神仙……害了您……”
“赵老板来这里,只为了说这个?”白玉尘刻薄地问。
“田……田氏……她去了哪里?”
“她已往生极乐,未来不会再有灾苦。”茗城漠然道。
赵老板点点头,略有放心地“啊”了几声。
“你未来必然是没机会升天了!”白玉尘嘴上仍不饶人。
但赵老板却全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姑娘,其实你说得对,我们并未因为有了儿子,而过得更好,而这个贫瘠的小城,也未因更多男孩的降生而发生好的变化。所以……”
“倘若未来我还有机会生得子嗣,又是个女儿,我定要好好将她抚养长大,教育她,让她像你一样聪明、善良。”
“赵老板莫与我相比较,”茗城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聪明……我谈不上,我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几年,有点小聪明而已。至于善良……我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你我皆是心本纯善之人。”
说完时,不等赵老板有所反应,便踏身进了庭院。
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有可以赎罪的机会。
……
翌日清晨,收拾好行囊的几人,围坐在芳草客栈一楼,等待着说要回田彩云宅子取东西的茗城。
一个时辰过去,茗城未归,此刻连胤昭也没了踪影。眼看日上三竿,马车也已在门外等候许久,白玉尘趴在桌上,一边长声嘟囔,一边不断捶打桌面。
庭院中的海棠树叶纷落,飘盈如蝶舞。空气里,飘荡着若有似无的酒香,令人越发沉醉。
茗城在树下安静坐着,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灌茶,每次都在杯底剩余几滴时便又续上一杯,直到胤昭走进落叶中,坐到她对面才停下。
“连度邑城都已入秋了,不知苕华城会是什么样。”胤昭抬头看着落叶,眼带笑意,又略显落寞。
“母亲……”她双手捏着茶杯,有些哽咽,“他们都说,生为仙胎神脉,是一种恩赐,不必去追忆生身过往,不必被出身牵绊……其实,师父曾经同我提起过,我的父母乃是天界曾说不上名的天兵与仙子。”
“天尊便是如此告知你的?”他有些惊诧。
她点点头:“我对他们没有印象,所以查过很多典籍资料,却都寻不见他们的蛛丝马迹,也不知他们身归何处,是否曾挂念过我……索性这么多年过去了,便也不再去追寻。”
“可是母亲出现了,她让我感受到了母亲的爱,那种像是春风围绕着你、纵使你不刻意去感受,它也随处存在的感觉,真的很惬意、很安心。”
“可它……却又突然消失了……”茗城笑得苦涩,终是落下泪水。
胤昭恨不能立刻冲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却只能死抓衣袍,紧锁眉头,闪开目光。
但很快,她拭去脸上的泪泽,再次盈盈一笑:“胤昭君呢?”
他迟疑片刻,自己未曾想过这个问题:“据天籍簿记载,我乃是元始天尊一缕元神所化,无父无母。”
他的心情越发复杂起来。若她有朝一日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又将如何面对他与这一切:“你那日……答应了冥王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