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抑或是进去,已经无需选择,能走到这里的人,都有着坚强的意志,和必死的决心。
楚留香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已无话可说。这些人的眼睛里,仇恨吞噬了恐惧,怒火战胜退缩,若是劝解他们离开,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胡铁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老臭虫,你若是敢说让我回去,我就先拍死你这臭虫。”
楚留香摸着鼻子浅笑笑:“我知道你不会走,你要是肯听我的离开,就不是老酒鬼了。”胡铁花正如他一样,永远不会抛弃朋友。
“那你还磨叽个什么?”沈七味不耐烦了。
“下面或许会有陷阱机关,大家看我动作走,千万小心。”楚留香最后叮嘱道。
众人都无异议,楚留香或许不是心灵手巧的机关大师,但是他对这类东西的了解一点也不少,且轻功又最高,探路再适合也不过。
楚留香弯腰蹲在地上找了一会,伸手在一个不起眼的石缝摁了一下,只见石台中央的石板“格格”震动,周围的人忙躲开,生怕有暗器。
石板向下陷,露出一个洞口,并没有暗器,众人不禁松了口气。
楚留香率先下去,众人跟上。石板下是一条长长的台阶旋转着往下,墙上是瑰丽的飞天壁画,并镶嵌着许多婴儿拳头大小夜明珠,把洞里照耀的通明,黑色石阶上雕刻着精美的莲花纹,一朵朵黑莲茎蔓缠缠绵绵布满所有台阶,让人不忍心下脚踩上去。这里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不像一个魔头的魔窟,倒像是通往某种极乐之地。
“这里并没有机关。”楚留香道。
这样的石头都是实心的,坚硬且脆,最厉害的巧手工匠也不能把这种石头做成机关杀人。
他们一直顺着台阶往下,越往下就越热,并不是闷热,这里似乎有通风口,空气是流通的;是被炙烤一般的灼热,好像他们要一个巨大的火炉里自投罗网。
这一路上并没有一个人,一丁点儿的声音,他们被这见鬼的旋转楼梯转晕了头,只知道往下跑。
“停。”楚留香突然大叫一声,拉住身边的两个人停下脚步,“都停下来。”他本来在最前头,但是因为途中研究了一下墙上的壁画落后了许多。
已经晚了。
原来,这长的无止境的台阶竟然就在前面突然截止,从台阶往下看,是悬空的深渊,而深渊底下万仞之处,翻滚着的火红岩浆已经将人吞噬了。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往下跑,一时之间根本刹不住车,猛地一脚踩空,摔了下去,“啊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数十个人掉下了万丈深渊,在夜明珠的光照下,能清晰看见那些人的眉毛头发被高温烧灼,进而衣服着了火,然后整个人都成了火球,最后掉进岩浆里不见。
这条路,竟然是条通向死亡的。
胡铁花险些一脚踩空,幸而被沈七味拉住了,衡山派天机子江飞城江飞花白鹤一直在队伍最末没事,还有薛斌高亚男叶家兄弟两个孩子因体力不支落在后头而幸免于难。
“直娘贼!混蛋!他奶奶的!”胡铁花破口大骂,将脑袋里所有骂人的词汇,天南地北的方言全搜罗出来骂一遍犹不解气。高亚男惊魂未定,胡铁花差点就掉下去了!她顾不得这里还有别人,抱住胡铁花不撒手,生怕自己一个没瞧见,人就又没了。
胡铁花很少见高亚男温柔的一面,此时也不顾再骂,低声安慰她。
楚留香转头去研究墙上壁画,台阶虽然没了,但是璧上的壁画和璀璨的夜明珠却还一路往下延伸,直到目之所不及之处。他们太过依赖于自己的眼睛所看得到的光明,太急于知道这里的秘密,从而忽略掉脚下踩的石阶被特意淡化了的存在,才是最致命的杀手。毕竟谁会忽略色调丰富的美人壁画而费心观察不可能有机关的普通石阶?若不是楚留香对危险天生有一种直觉,他们就都葬身此地了。
原本二十几人最后只剩下十五个人,真正的战斗力只有九个,他们却连戮帝和魔都的面都还没见着。敌暗我明,且还不知往何处去,队伍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他们怕的不是死,而是未知的恐惧。
正当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墙上突然出现了两扇朱漆大门,上面钉着九九八十一颗鎏金门钉,高数丈,两扇门上还有个怒目的鎏金虎头铜环反着光,兽头上两只眼睛镶嵌的是红宝石,带着某种邪佞狂妄蔑视众人,郭其若打了个寒战,牵着郭其申的手忍不住握更紧。
这门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门里有什么?他们又想做什么?
这个戮帝费尽心思把他们引来又到底为什么?
又是别无选择。
楚留香苦笑一声,这是他最被动的一回了,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苏祈……楚留香第一次觉得,冒险一点儿也不好玩。
“我来开门。”胡铁花长臂一伸就把门“吱呀”拉开了。
门里头的世界,倒是很配的上这扇门。
奢华。
身披轻纱跳舞的绝色少女,美味的酒食,粗豪的食客,正对着门的首座坐着一个红衣的男子,鲜红的嘴唇,鲜红的衣服,连黑色眼睛里也映着红色,唯独露出来的皮肤,是近似于青的惨白。他手里擎着剔透的月光杯,里头是大宛葡萄美酒,正递给身边的女子。
苏祈。
她亦穿着大红色袍服,端正坐在离身边人半臂的距离,眼睛看的是场内的舞蹈,对魔都递过来的酒液一点反应都没,更是不看刚进来的楚留香。
无花坐在红衣人左手第一位,看见楚留香很是惊喜,“楚兄,真是稀客!”忙叫人添了桌椅来。角落里立刻有仆从利索摆上桌椅酒菜,请他们入座。
“二叔!”江飞城和江飞花抢上前来,拽住一个上酒菜的的仆从,那人衣衫褴褛,勉强能不掉下来,头发蓬乱,跟其他仆人一样一直低着头。
二叔?难道眼前这个弯腰低头的仆从竟是江南名剑江秋水?
只见那人直愣愣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头低的更深了。
无花笑道:“两位恐怕认错了,小五怎么会认识两位呢,他一直在这里可没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