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钰，你说他们怎么不留下来保护我们啊？” 蒂娜翻了条红色丝绸睡衣出来穿上，洗过的头发还是带卷，湿乎乎黏住她脖颈。 “有没有保护都差不多，真心想杀我们的，怎样都拦不住。” 周承钰打开首饰盒，发现里面放满了各式珠宝，一眼就能看出是当季新上的奢侈品。 “这个给你。” 她扔了条银色带钻石的项链给蒂娜，后者直接戴在了脖子上，指着问：“好看吗？” “好看。” 于是蒂娜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不回去了。” “什么？” “我妈和她男朋友去法国了，我回去干什么，再说周家这边离不开我，我走了大佬谁来当？”周承钰又掏了条手链出来，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将手链绕在指上细细瞧着。 “你还真想当这个大佬啊？来的时候不是说了，等你拿到家产就把工作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咱们就收收钱，一起去西海岸快活，现在这样可不像你。” “我倒是想啊。” 周承钰苦笑，“可是我该把七宇交给谁呢？” 交给谁都不放心，有些东西只能握在自己手里。权力，财富，地位，只要沾上就会中咒，再也逃不了。 蒂娜听到这不说话了，过了很久她才开口：“你这样我可要跑了。” 见周承钰没有回答她心里便有些不好过，默默站起来，往外边走去。时候不早，她该去隔壁睡觉了。 “我希望你快点跑。”门合上时，周承钰这样说。 平城不平，罪恶的泥沼终有一天会吞噬一切。 第二天八点五十，周承钰收拾干净出门时蒂娜还在睡觉，她知道自己的朋友是在置气，但也明白，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她的安全。 “蒂娜不去吗？”阿峰问，眼睛不经意朝蒂娜房间的方向瞟。 “嗯，她有些累，想休息一天。” “那我吩咐这里的侍应照顾好她。” 阿景拉着这里的领班说了几句，后者马上心领神会，向周承钰保证会给蒂娜额外做一些滋补的东西。 “时候不早，今天灵堂还得你坐着。” “嗯。” 依旧是阿峰开车，今日的氛围很冷淡，到了灵堂那边阿景先是拿出了一套臂章白花。 “昨天三小姐辛苦，这些东西我就没提，不过该戴最好还是戴一下。” “好。” 周承钰接过去，有些笨拙地弄好。她穿衣风格一向随性，今天气温比较低，但幸好不再下小雨，于是穿了条白色薄款卫衣，加一条牛仔外衫，混在西装为主的阿景阿峰中间，特立独行地有些扎眼。 人和昨天差不多，来来去去，老面孔换新，不过昨日教训毒蛇的事在平城传的很开，很多下层小弟老远就向周承钰弯腰致意。 “三小姐到。” 周承钰不知道为什么要多加一个环节，叫她走着怪尴尬的，灵堂安静如鸡，人群自觉分成了两边，让出了一条满是破碎花瓣的路。周承钰这才注意到主厅布置得很好，最中央一个“奠”字，悬在空中很是有压迫感。 她一层层往里走，心境却和昨天大不相同，昨天刚来时她就像个四处参观的游客，今天却是把自己当成了主人，眼下不过是在巡视自己的所有物。 甚至冰棺里的周承璋都显得更亲和起来。 叔公还在老地方站着，见她进去就抓着直说“好孩子”，又要与她讲周老爷和她大哥以前的事。 面对那张苍老的面颊，许是稀薄的血缘起了作用，周承钰觉得很安心，她也乐于听那些过去的故事。多学点父兄的处事方式，搞不好未来能救自己一命。 第五天来吊唁的是七宇明面上的朋友，“七宇集团”可是大公司，光照得到的地方也要维持好自己的生意伙伴，来的那群老狐狸都是人精，怎么不知道七宇的底细呢？不过是装傻充愣罢了。 “呸！你大哥停灵三天不见他们来，现在好了，你一来就假惺惺！” 叔公骂了几句，但还是把周承钰推了出去，嘱咐：“收着点谈，他们不比道上的差。” 其实想想也是，死掉的大佬对他们没什么意义，谁是下一个能签字的，才对他们有意义。周承钰没和这种生意上的人打过招呼，又是头一遭，所以难免有些紧张，见阿景阿峰跟着才觉得好点。 大厅里，“奠”字下，站着三个中年人。最中央的衣着普通，棉质外套内搭，鬓角斑白
，已然是个小老头。左边的男人看着稍微年轻点，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但可惜身材已经走形，肚子上满是赘肉。右边的是个女人，四十多岁，留着短发，精神状态很不错。 “周老板，听闻会长病逝的噩耗，我们这些商会的老人都泣不成声啊，只可惜工作繁重，现在才抽出时间。” “无妨，若是打扰到诸位，反倒叫我们周家不安了。” 周承钰回得很有礼貌，心里却想翻个白眼，勉强挤出个笑容后又说：“不如去偏厅坐坐，我也好了解一下大哥在经手的生意。” 大佬想了解自己产业当然不用听外人说，周承钰这是在给他们和自己谈生意的机会，大哥走了，原本干的项目是停还是继续，全看周承钰的想法。 “好。” 三只笑面虎先一步进了偏厅，阿景要跟进去，却被周承钰拦下。 “嗯你觉得最坏会坏到哪里去？” “坏不到哪里去。” “好，那我会谈好。” 阿景点点头，站在了门口，又开始转起了心思。 “我们在码头那边的施工，一期已经交付，二期还得您签个字。” “还有平城南边那个大厦，有些补充协议。” 小老头使了个眼色，肥胖男人就从公包里翻出了好厚一叠件，老头接过去，直接将第一份翻到最后，把笔递给周承钰。 “呵。” 周承钰皮笑肉不笑的，抱起手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笑容僵在他们脸上。 看来周家这个傻白甜三小姐不好办呢。 “我在美国是学学的，但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懂。” “那是，那是。” 短发女人将手交叠在一起，下意识地摩挲起来。 周承钰很久没看过这么多汉字，以前学的金融知识也有些忘了，不过放慢点看也没什么问题，反正出去也是被吵，她不介意在这里躲躲清净。 “以前周会长都是直接签的。”肥胖男人嘟囔，被老头用手肘狠狠打了一下。 看啊，在演双簧了。周承钰觉得他们有些好笑，于是扭过头，直勾勾盯着这些老狐狸。 “是吗？我哥怎么没跟我讲过？要不你现在出去，叫我哥起来，再与我讲一遍？” 那三个人都怔住了，心里暗骂周承钰不懂规矩，活脱脱一个疯子嘛。 “我哥怎样是我哥的事，现在当大佬的是我，当老板的也是我，年轻气盛，没有经验搞不好一气之下就犯错误喽，所以你们最好安分一点，别想耍花招。” 在平城，不管在哪条道上都得守规矩，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入门的隐形条件，但是周承钰不懂规矩，也并不打算守规矩。 在平城，她就是规矩。 这以后他们就不说话了，周承钰很耐心地一份一份看下去，核对信息，看有没有漏洞，到最后做完时脖颈已经酸痛得厉害。 也幸好，这三个人不是什么蠢货，没在合同上坑她。 “合作愉快。” 周承钰利落地签好件，偏厅里压抑的氛围总算是缓解了些，肥胖男人跟演喜剧片似的，掏了把药片往嘴里塞。 “周老板，你是个聪明人，但是”老头把件放回公包，摇摇头，“年轻人还是要谨慎一点，平城比你想得要乱。” “知道。” 周承钰笑笑，站起身拉开大门，把留档件甩给在门口等候的阿景。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大佬的位置谁来坐？” 阿景被问倒了，托着腮，真的很用心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谁都有可能。” 堂口老大，阿景，海胜那边，又或者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混混，没什么不可能的。 “知道了，你把件放到家里。” “好。” “另外叫阿峰去见蒂娜，别带她出去了，记得买束玫瑰。” “好。” 阿景点点头，握着件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到肩的长发被风吹动，显出几分潇洒浪漫来。周承钰想，如果是在美国，或许自己会喜欢这样的男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