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珍见状,也起身折扇见礼,“百晓堂主,在下也不多陪了,告辞。”
百晓乘风仍是纳纳拱手,一脸难认眼前事,怔怔看着三人走出店外。
…………
大雪消融,积雪不厚,官家有命将大道残雪扫清,推积两旁,以供百姓出行。
雪泥混合之上,可见一马车飞驰而来。
马车素朴简洁,料不过寻常人家出行。
驾马车是一约莫十五六岁白衣儿郎,旁边坐着一个睁大眼睛左顾右盼的小女童,似乎这样风景她从未见过一般。
只见白衣儿郎原本全神贯注望向远方的坚定眼神募地转成恭敬,道:“先生,天色渐晚了,是不是在前面找家店先歇了,早些再赶。”
夜色欲来的天地本是寂静的,消融的大冷更磨杀生气,此时白衣儿郎有力平稳声音响起,才让这天地的寂寥缓和了些。
只听马车内传出一道温和,“好,前面应该是三山镇了吧?”
白衣儿郎道:“是,那里福源小店的米酒可好喝,醇香温厚,烫好了喝起来整个身子都是温热的。”
马车内声音又传出来,显是带着几分悦色,先是断然了一声“好”。又道,“那便去暂歇吧。”
白衣儿郎似因能被认可,又可以喝上心念的米酒,不由开心道:“好,先生。”后又猛然喝了声“驾”。
矫健快马又长嘶放纵奔起,小女童不由也欢呼起来。
马蹄滚滚,碾过雪泥鸿爪,天地间的生气又多了几分。
马车是简洁的,车厢内却是奢华,各种艳丽不知为何竟能融合,不显扎眼。
厢内有案,案上有卷,卷前是为身着白狐裘坎肩男子。男子星眸垂览,凝神不语。
左侧是与览卷男子年纪相当的另一男子,正抱胸躺倒,双目微合,神思怡然,似睡未睡一般。
右侧是一八九岁孩童板直了瘦削小腰,恭恭敬敬,不靠车壁,更不观览,只是目视另一侧车壁,连垂眸看眼躺着的男子都不曾。
三人自辞别百晓乘风后,便不多话,踏上了同样的路程,奔向各自的道路。
一路时缓时疾,不久便已近黄昏。
残阳渐有血色。
荀珍似是览卷有乏,微微皱眉合目。又睁眼时,看着板板正正的小孩百晓生,不由摇头一笑。他觉得他以前都没有接触过什么小孩,一旦遇上了,遇见的小孩却都很古怪。那个纳纳呆呆,心藏万象。这个正正经经,恐无人不知道他不好惹。
这是两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不同的地方。
相同的是,他们同样害怕。
难道人活一世,无论年纪几何,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能安生下去?荀珍曾这样做过,但他不再这样做了。他又看了眼旁边抱胸躺倒,神色安静的谢听舞,眸中却也变得更复杂。
他觉得谢听舞恐怕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荀珍突然道:“你看过吗?”
谢听舞合目不语。
荀珍自然问的便是百晓生了。
百晓生略微迟疑,盯着荀珍看了会,确认问的是自己后,方才缓缓说道:“先生看的是《大学》。”
荀珍星眸之中闪过光彩,道:“你认得小篆?”
百晓生仍旧平静道:“族内多数秘典用的还是小篆,虽有译本,但怕前人有失,不能悟全先祖遗典,故而自小也要学小篆。”
荀珍点点头,他开始明白百晓堂十三代无惊世之才,至如今在江湖上仍有盛名的原因。
百晓生又道:“先生怎么会读《大学》?”
荀珍笑道:“我怎么不会读。”
百晓生问出话时便就后悔,心中暗骂自己心性不定,胡乱开口失言。他在心中不知重演了刚才开口的语气画面,无论哪次,都觉得自己说得嘲讽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