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年代里,谢听舞不知看到了多少无常降临在无辜身上,他倦了,所以他想走的路,总要是一击即中的。那日在雁门长关,他眼前是无数寒芒乱颤,但他的眼中,只有中军纛下的袁雄。他倒下,无论多少虎狼在侧,不过尽是杂鱼。
一时间,谢听舞再无甚言。转头看向荀珍,道:“子生兄,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荀珍疑道:“你问完了?”
谢听舞点点头,道:“再问也差别了。”
荀珍偏头撇了撇嘴,一向谨慎细致的他从来都是会把各关节的分寸拿捏在手中。但面对眼前的谢听舞,荀珍总是会有种他想的更少,但更对的感觉。心下也不再纠缠这种异样,道:“那便有劳大师说下李教主的所在了,这样大师也可以早日离谷多念些经。”
金零风一下子从容不住,惊道:“先生不知?”
荀珍莫名其妙,笑道:“我若知道,何必问你?”
金零风苦笑道:“二位真是奇人,人质未救,便现身争锋缠斗。”
谢听舞道:“大师不也是人质吗?”
金零风道:“贫僧若携李教主而来,二位不是便有所束缚了吗?”
金零风刚到谷外,听谷中突起异响,忙赶过来。远远便看到谢听舞滔天气势的一掌,以为是李自来已被救出,正在拦截。否则这般功力,以水如天和自己徒弟的修为,怎会发现。赶来虽未见李自来,料也是谢听舞断后,其他人早已乘乱离谷。
谢听舞、荀珍二人俱是一怔。这个二人进谷前确实有商议过,而后随着谢听舞被发现,又起争斗,便心想以奇技震慑众人,再相逼解出李自来。但事已至此,却是阴差阳错,二人一怔后又相视一笑。
只道:“请大师带路。”
后三人便前往密室解了李自来。虽心中揣摩难有如此顺利,可无常之中,人力怎能料准?
谢听舞二人也不食言,解了李自来后,便目送金零风、水如天、红衣和尚以及作乱部下离谷。
荀珍看渐行渐远的一众,叹道:“将军更喜欢养虎为患吗?”
谢听舞笑道:“不足为患。”
荀珍冷冷道:“你不像是自大的人。”
谢听舞道:“我本就不是啊。”
荀珍沉默,他觉谢听舞比此前自己理解的要复杂许多,但很快释怀。他明白自己对谢听舞一直有错解,甚至恰恰是因为接触了谢听舞后,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解。谢听舞从来就不应该是一个简单的人,也不应该是一个按着常理推断的人。谢听舞这般年纪就能有这样的修为,其心性天资必定是要超尘脱俗的。这样的心性天资放在任何一副躯壳里,荀珍相信今夜明月谷都不至于闹出这样的动静,可偏偏在谢听舞身上发生了。
倘若要说明白谢听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是很难的。或者只能说“他是一个很难琢磨的人”。毕竟一个简单的人,是不会站在英雄辈出时代的顶端的。
很多人都不承认这个时代不如旧时,但荀珍承认。
谢听舞见荀珍眉头微锁,笑道:“这回多谢子生兄了,否则我就要中那和尚的勾心计了。”
荀珍道:“你本来就能杀他,哪怕是中了那玩笑般的心术。只是我看你不愿杀人,所以提醒提醒你。”
谢听舞笑了笑,道:“还是多谢啦!若是强杀了他,我的心境也是要跌得厉害,总是得不偿失的。”
荀珍调侃道:“没想到如此将军,也会有这般不禁挑拨的软肋。”
谢听舞却不反驳,望向远方,脸上的笑意更明显。荀珍很少看到这样的笑,这样的笑是满足的笑,这世间本不该存在这样的笑容。
但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了眼前。
谢听舞缓缓道:“是软肋,亦是盔甲。”
荀珍挑眉,“我在茶坊听过说人讲过你的盔甲,银枪白马少儿郎,千军万马避白袍。只是你这名字脂粉气太重,如果你还未成名,我听了这名字,一定会觉得这个人武功再好,使得武功也一定是扶风弱柳之类的。”
谢听舞笑道:“我姐姐也这么说,她说她后悔取这个名字了,每次想我喊我,都会连带回忆某些画面,总会让她觉得感伤,所以她后来就叫我‘小舞’。”
荀珍笑得咳嗽,“小舞,脂粉气更重了。”说着,控制不住连摆折扇。
谢听舞无奈,又道:“不去看看李教主吗?我看他虽然没有什么皮肉伤,但心魔牵挂太久,心境是一损再损,若在晚些,恐怕没人杀他,自己也是要自断命脉的。”
荀珍道:“我试了两针让他先休息了。他亢奋太久,如绷直之弦,再去扯动便要断了。”
谢听舞点点头,却没有多少情绪。他也是人,若非是自己在意的人,其生死也不过是人间寻常。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少死一些人。
并且,他做的,已然不错了。
谢听舞又问道:“你们怎么进谷了,我进来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荀珍笑道:“将军作贼,确实不熟练。”
谢听舞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荀珍接着道:“原先定好夜深会面,见你迟迟不来,夜中无事,便先来明月谷附近瞧瞧。小舞兄这一动静,莫说谷内人都被引过去,我们在谷外也是好奇得很。李教使那一老一少毕竟扎眼,我就先装扮进来。后来听巡逻的人喊水代教主有危险,谷中巡逻队伍就都过去,料想这个时候李教使他们就趁机进来了。”
谢听舞看着荀珍道:“说起这个,你哪张脸是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