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将军正说着,一名副将“咚咚咚”得登上楼梯,然后大步流星地进入房间。“禀报将军!”他先朝马将军行了一礼,然后递过来一份小册子:“奏报已经汇总出来了,通过对各方面传来的消息进行交叉分析,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草原各部族有大规模调动军队的迹象,而且这几天的巡守也没再发现任何异常,所以我们初步判断几天前的那次战斗是偶发事件,暂时可排除狼克大军大规模南下的风险。”
马将军一脸严肃地接过册子,然后快步走到案后,认真的查看起来。
这册子内夹着五份刚刚从草原腹地传回来的谍报,一份从铁石城,两份从紧邻的谷上城、镇北城送过来的巡守摘要。这些信息加起来也就寥寥几张纸,区区数百字,但字里行间无不蕴含着激荡的风云,涌动着汹涌的暗潮。
看完奏报,马将军不自觉得站起身踱起步来,骑了大半辈子的马,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思考的时候总想动一动。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他突然开口:“从现有的信息看,暂时倒是可以维持这个判断。但是战场的形势本就变幻莫测,不能以常理度之,何况那狼克骑军本就机动性极强,一向来去如风,万不可掉以轻心。”说着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这几天的天气有些反常,比以往暖了不少,恐怕接下来就要突变了,这个情况我们不得不防。”然后转身看着那个副将:“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增加巡防频次,提高巡防密度。同时也要控制好巡防人员的轮换速度,保证士卒、军马得到充分的休整,不得因劳累造成不必要的损耗。”
“喏”,这副将躬身领命,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马将军叫住了他,“最近三年有过返乡省亲的士卒大概有多少?”
“恐怕不及十之二三。”
“五年呢?”
“不到一半。”
听了这话,马将军的脸色立即露出几分黯然,看起来有些不忍,但咬了咬牙,还是将心中的另一个决定说了出来:“年关将至,要谨慎处理士卒的省亲要求,对超过五年未曾返乡的可酌情安排,五年以下的,无论职位高低,都推迟到来年。”
“喏!属下这就去安排。”副将领命后立即转身离开。
“又到了年关了啊!”那中年武将感叹起来。
“是啊!”马将军又踱回窗户边,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骑卒,思绪不禁恍惚起来。一到年关,就意味着马上就要过年,俗话说得好:“久辞双亲离故里,每逢佳节忆团圆。”这个时候,在外辛苦奔波的行商们、负笈游学的士子们都会马不停蹄地往家乡赶,与许久未见的父母妻子享受来之不易的大团圆。但是,对于这些镇守边疆的将士而言,返乡却是一个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梦幻。这些男儿辞别了亲人,舍弃了一切,用鲜血和生命守卫着大楚泱泱百姓和大好河山,但每每到了岁末年关都不能像寻常人一样兴高采烈地返乡,享受阖家之欢。想到这里,他不禁重重一叹:“哎!我对不住你们啊!”
泰安城,不愧是大楚王朝的政治和商业中心,不愧是王朝最富庶的地方,这里的百姓除了衣食住行,也极其讲究生活的情趣。城中上至豪绅显贵,下至普通百姓,都喜好在房前屋后、厅前内院种植一些四季常绿的草木。慢慢地也将这座城市打造成了一个在隆冬腊月依然繁花似锦、绿意盎然的秀丽花园。当然这和这里的温暖气候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无论如何,在贫苦严寒的铁石城,这番美丽的景象是无法想象的,无异于琪花瑶草、璇霄丹台。
时至年关,家家户户开始上街采购物资,置办年货,让城中的大街小巷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加上最近一段时日,气温慢慢回升,驱散了一些烦人的寒意,老幼妇孺都争相走出家门观赏游玩,更让这座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所谓“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盛世繁华也莫过如此。
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府,因为李大人和大公子李元修都不在家,小公子李元吉更是被发配到了天寒地冻的北方边疆,所以整个府邸显得异常的安静,偌大的前院也只有一个丫鬟在擦洗着桌椅,看起来稍显得有些冷清。
内院,李夫人正微锁着眉头静静地端坐在亭子中,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水池中的小鱼。她右手捏着一根纤细的绣针,左手拿着一个固定好了绢布的绣绷。绢布洁白似雪,上面浮现出一株已经绣了大半的典雅兰花。
李夫人是习武长大的,所以好动不好静,武术才是她的最大的爱好,女红她素来讨厌。以往闲下来的时候她总会拿出曾经的佩刀在院中练上半个时辰,有时兴致来了还会拉着幼子李元吉对上几十个回合。看着孩子手里的“柳月刀”耍的越来越熟练,“梅花扫堂”也越练越精湛,她总是格外的欢欣,甚至还有些骄傲。
但是,自从李元吉被发配到苦寒的北方后,她整个人突然改变了不少,将那柄无比珍爱的“柳月刀”锁了起来,再也没有动过,还让人准备了布匹、丝线、绣针,破天荒地学起了女红。
别看她可以将硕大的钢刀耍得像绣花针一样灵活巧妙,但是真拿起绣花针又一点也灵活不起来了。这半株兰花还是在丫鬟青竹的帮助下,经过无数次的拆拆补补,最终才得以显露出雏形。本来今日计划着再完成一只花瓣,可刚落了两针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幼子,还想起自那件事后夫君在官场上遭遇的尴尬,立即凄凄艾艾起来,然后便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那场斗殴虽过去很久了,但余波依然未平。数数这背后牵扯到的人物:胶东王,镇南将军,国舅爷,刑部尚,户部度支司员外郎。这里面除了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哪个不是皇亲国戚、当朝巨擘,哪个不是掌握着巨大的能量,可以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笑的是里面最微不足道的存在,仅仅六品的户部度支司员外郎李敬贤竟然站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对立面。
事发后不仅当事之人受到了惩罚,被牵扯出来的这些官场巨擘们也未能幸免。他们都是王朝权柄的执掌者,都是被朝臣众星捧月的存在,俗话说的好:“人要脸,树要皮。”经此一事自然是威严扫地,颜面尽失。而且这还不仅仅颜面的问题,更是陛下对他们的敲打和警示。
官场无小事,往往一个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暗流涌动,何况是这种猛烈的暴风雨。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等待着风起云涌的时候,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朝堂内外只是气氛稍显得有些紧张,但依然维持着难得的风平浪静,这也让一众朝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不过对于李敬贤,漫长煎熬才刚刚开始,自从被推上跟那几位巨擘的对立位置,他便成了泰安城官场中的“瘟神”,所有人都绞尽脑汁地与他保持距离,生怕将来暴风雨来临时也连累到自己。
李敬贤为官清正廉明,人品、能力也均是上佳,在户部干了十几年成绩斐然,户部的一众同僚对他也都颇为服气,本是大家眼里公认的政治新星。现在这颗新星俨然变成了扫把星,以前那些巴结他的人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殷勤热络立即变成了避之不及,甚至连走路都要退避三舍,生怕让人误会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还不是最让李敬贤闹心的,最让他难过的其实是长子李元修的婚事,这还要从他的一个非常要好的同僚魏长恭说起。
魏长恭,户部金部司员外郎,与李敬贤是同科进士,也算是有同窗之谊,又都在户部任职,所以关系非同寻常。两人以前常去对方家中做客,对彼此的家眷子女也都颇为熟悉。李家大公子李元修才貌双全,魏长恭甚是喜欢,而李敬贤对魏家次女的温尔雅也颇为满意,于是两人便数次在酒桌上口头敲定了两个子女的婚事。
转眼间这两个孩子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于是李敬贤便私下找到了魏长恭,正式提出了提亲的想法。
哪知道魏长恭听了这事儿,立即呆愣当场,沉默了许久后,竟扭扭捏捏地编造了一个“前日小女刚刚与别人定下婚约。”的蹩脚借口,然后便匆匆忙忙地撒腿离去。
“世态云多幻,人情雪易消。”看着昔日好友飞速离去的身影,脑中又回想起这个拙劣的借口,李敬贤不禁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