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我写得很忐忑,每一章都要查很多资料,还揪出来了很多史上的明显错误。很多时候我不是不想多更新,是真的写不完,虽然我知道要写什么。
我要保证能把尽量真实的历史大势还原,而不是照抄史,经常脑阔疼。史料是真的不能囫囵吞枣一样搬来就用。
比如说根据现代史学泰斗严耕望老先生多番考证的结果,夔州人口起码是食货志记载的五倍以上。
很显然史官受限于时代局限,忽略了流动人口对于经济的影响力,对于商品经济的理解也很浅薄。
史上夔州是不毛之地,人口不过一万户。但严老先生综合其他史料考证,仅府城户口便超过了一万户。
那里是西南除了成都以外有数的大都会,川东在封建时期持续时间很久的经济化中心。
再比如说开元末期的唐朝财政其实就已然处于崩溃状况,是依靠“拆墙”的模式,通过中央少调拨甚至不调拨款项给地方,让地方多承担财政压力,以此来实现财政的收支平衡。
当时的情况,已经窘迫到有些地方驿站,官府无力经营,不得不被迫转包(强行摊派)给地方大户。然后当地哪个大户接了就会很快倾家荡产,经常有人举家逃亡躲避摊派。
近些年出土史料里面都有详细记载,这些史是不会直接写出来的。
前十万字,里面或许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是我辛劳很久的成果。
第一幕的剧情半遮半掩,实际上主题就是关于唐庭税收货币化,关于调整租庸调的一个尝试。类似操作,历史上是在李林甫掌控下铺开的,但半途而废了。
由关税的争夺,引出李隆基的穷奢极欲,引出长安位置的偏颇,引出关中与河北的系统性矛盾。
这是第一幕,也是开元末年的历史大势。
我集中说的都是这些历史脉络,而不是什么李隆基杀三子啊,立李亨为新太子啊,李林甫上位赶走张九龄导致朝政堕落啊之类的。
这些都是表象,读者老爷们都知道,我就不想再以这个作为主线背景来写,都是写烂了的。
我要是着重写这個,那就好像是杀了这些人,唐朝就会千秋万代一样。如果按这样写,我一天能更新一万五,根本不会脑阔疼。
上本,我在写的时候,关注比较多的,是历史的“剧情”,是整个大背景的故事走向。因为上本很多读者连基本故事背景都不了解。不得已而为之。
而这本,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我的着眼点,便在于历史的底层脉络。
尽量还原开元天宝年间唐朝真实的社会、经济、政治、人形态。不仅限于长安城。
研究唐代经济的古代人,常常忽略了一个现代人很容易察觉的问题:他们在算经济账的时候,只算国家总量,而不算经济运转的速度。
只计算钱币的发行量,而不去管它的流通速度与流通领域。
只站在国家层面去查看国家经济是否健康,而不在乎社会基层的稳定度。(我没有借古讽今,不要关联现代谢谢)。
很多时候评判的标准不同,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比如说唐庭在河北的各地府就是满的,一直都是满的,包括安禄山造反之前都是如此,从来没有说缺军粮之类的事情。
这样就会造成一种社会很稳定很富足的错觉。
但如果以此来说明河北财政状况优秀,民生状况就良好,天宝时期大唐天下无敌,都是边将故意搞事情,才会爆发安史之乱,闹得民不聊生。
那这就是非常错误的观点了。
世界上每个国家为了自己的粮食安全,同样会建立了很多大型粮仓,这些粮仓常常都是满的。
打比方说现在作者我本人就是在唐朝开元时期,而且穷得揭不开锅,没钱吃饭了。那请问我可以去官府的粮仓讨饭吃么?粮仓的工作人员就应该打开粮仓让我吃么?
答案应该不言自明吧?
官府是官府的,民间是民间的。
在“盛世”里面写乱世迹象,这本我想应该是没有同类作品的,包括我自己写过的两本。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全新挑战。
我尽量把故事说得明白,在大势里面讲伏笔讲变化,而不去纠结一些小细节。也尽量不去写一些现代人自以为是的东西,妄图可以逆转劣势的脑残剧情。
这种能不写,就一定不会写。
比如说以为自己口才好,以为自己心细如尘,抓到对手的一点小辫子,就可以去跟李隆基讲道理,跟李林甫去讲条件说服对方如何如何。
让本来被罢官的人可以免于罢官,可以把李林甫身边的那些爪牙玩弄于鼓掌。
以为掌握了一点信息优势,就能翻盘绝境。
这一类的故事,不会出现的里面,一章都不会写。很多小事,都只是大势的导火索,无论怎么摆弄引信,只要没能力拆炸弹,那么不可能改变任何事情,一点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