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年,初夏,夜。
一艘满载偷渡客的旧渔船在茫茫大海中摇曳前行。
睡得迷迷糊糊的顾清被一阵突来的剧烈摇晃直接惊醒。
当他睁开茫然的双眼时,船舱中满满的鱼腥味扑鼻而来,又腥又臭,剧烈的恶心感立马就顶到喉咙处。
“啪嗒。”
顾清从口袋摸出烟盒点上一支后,稍稍缓解恶心的感觉,清醒过来后他便猫着腰,踩着不停摇晃的船板,一步步摸出杂乱低矮的船舱。
午夜十二点半,甲板上海风激荡,扑面而来,烦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环顾四周,船舷两侧浪涛声滚滚,周遭的海面上漆黑一片。
放眼看去,两个模糊人影正靠着船头抽烟。
“我就说要撞醒几个傻缺,喏。”穿着红色皮大衣的男人指着刚探出脑袋的顾清,放肆地笑出声来。
“哥们,这里。”另一个灰色夹克的中年人朝他招了招手。
顾清走近,双手靠栏杆上,目光望向远方,在那海水深处星辉灿烂,宛若天宇。
“哪人啊?”灰色夹克的男人推过来一根烟,问道。
“丰南。”顾清接过,却没有点上。
“丰南顾清?你是双棍花清?没想到小脸皮还挺俊。”红皮衣的青年听见,伸过来一张带着刀疤的狰狞面孔,嬉笑着把顾清上下打量一遍。
干净整洁的夹克加上俊朗的脸庞,像顾清这样清秀的社会人他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顾清皱眉,他在丰南一带的时候因为经常使用双棍作为武器,为此就有一个花棍的外号,只是他自己却很反感。
“你认识?”
灰夹克的男人也细细打量起顾清,在他看来顾清虽然外表清秀,但是眉眼深邃,在他身上锐气蓬勃。
“嗨,白天出海前表哥跟我提过船上会有一个丰南人,再说敢来永清的地盘上赚黑钱的外地人,估计也就他一个了。”
疤脸青年晃了晃手上的大金劳随意地搭在顾清的肩膀,一脸得意地自我介绍道:
“我就是暴龙恩的表弟,阿水,听说过没有?”
“嗯。”顾清掏出火机将烟点上,随口回应。
这让原本还等着听几句马屁话的红皮衣阿水一时间有些挂不住面子,沉着脸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我是这次的带头,阿斌,你好。”与阿水不同,灰夹克男人客气地打起招呼,说着还伸出一只长满老茧的粗厚手掌。
“丰南,顾清。”顾清也伸出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
顾清环顾四周,大海茫茫,漆黑一片,他疑惑地问道:“还要多久才到?”
“你是第一次来?”阿斌问道。
“第一次,听说一把就能到手五六万?”顾清好奇。
在那个万元户都罕见的年代,五万元绝对是一笔巨款。顾清想着拿上这笔钱后就能在丰南老家给腿脚不便的大哥盖上几间石板平房,经本地人担保他也跟着永清帮的船闯几天海外。
阿斌点起烟,漫不经心地问道:“没人告诉过你出去可能就回不来了吗?”
“我相信一句老话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顾清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汹涌的波涛,平静回应,只有自己拼杀过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
“生死有命?”阿斌嗤笑道:“你也可以说你们丰南的老话叫爱拼才会赢。”
“想不到你对丰南还挺熟悉。”顾清侧过脸看着他,问道:“这样拼一次能分多少?”
“少的时候两三万,多的时候也能拿个十多万,看情况。”阿斌说着还从腰间拔出一把黑得铮亮的手枪用夹克内衬擦了擦,一脸冷漠地问道:“兄弟,杀过人没?”
顾清瞄了他手里的枪一眼,神色自若地回应道:“有必要的话,估计会。”
在那个年代,不少永清的年轻人一年到头都无所事事,平时基本都在吃喝玩乐,直到临近年关时就出海几天搞一趟快钱,这一年的花销也就有了。
就像眼前的阿斌,别看他表面上和和气气,但是像这种偷渡过去杀人抢劫的事情就已经做过不少,算是轻车熟路,所以这趟出货阿水的表哥才会让他来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