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嬷嬷带着青葛上了马车,那马车外面蒙了一层黑布幔,蒙得密不透风。
她让青葛坐下,之后便吩咐了声,马车缓缓前行,走出闹市,穿过城门,之后循了郊外官道往前走。
马车内光线昏暗,只有黑布幔缝隙透出来的一丝丝光,就是借着这一丝光,青葛看到罗嬷嬷神情中有些复杂,显然是多少有些纠结犹豫的。
偶尔间,伴随着那车辘轱的响动,青葛还能听到罗嬷嬷的叹息声,就那么轻轻一声。
一般的高手是很难掩饰自己的身手,常年习武,内力修为如何,这些总归能在外相中留下些许痕迹,但是青葛不同,身为千影阁暗卫,她本身就有许多法子可以掩饰自己。
更何况她假扮宁王妃一年有余,又才生产过,一些可能泄露自己本身的特征已经慢慢藏匿,即使是那两位夏侯神府的高手,显然也走眼了,只把自己当成寻常会些武艺的。
是以显然那两位高手对于这个差事并不在意,甚至觉得罗嬷嬷小题大做了。
青葛心里明白,这就是她的机会,如果真对上他们,自己能够圆满执行自己计划的可能性几乎是有确凿把握的。
正这么想着,罗嬷嬷突然开口了:“银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青葛:“嗯。”
罗嬷嬷:“你心里是什么打算?”
青葛道:“也没什么,这么大一笔银子,我以后自是一生不愁,八辈子也花不完,不过我也想着,带着这么多银子只怕是有歹人觊觎,所以想着,找一处太平之处,购置宅院,再入赘一位郎君,兴许还能有个血脉。”
罗嬷嬷:“你喜欢孩子吗?”
青葛:“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的。”
罗嬷嬷:“那小世子那里——”
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试探的意味。
青葛笑了下:“小世子虽出自我,但他不会属于我,他自有他的尊贵,我若太过执迷不悟,反而耽误了他,是不是?”
罗嬷嬷叹:“你倒是很清醒,确实如此,你们今生无缘,以后各自安好就是。”
青葛:“是。”
虽是春日,但马车内太过严实,以至于有些憋闷,罗嬷嬷便揭开旁边的车帷,随着她的动作,马车内透出一些光,瞬间亮了,也有外面的风吹进来。
风中弥漫着花香,也有新鲜马粪的气息
。
这让两个人都略舒了口气。
罗嬷嬷看着窗外,却见一眼看去,稻田连绵,农舍错落,又有翠茵铺展,绵延无际,好一派春日风光。
她笑了声:“王三,你看,又是一个春日呢。”
青葛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看到有农人挽起裤腿,正在田中辛勤耕作,一年之计在于春,他们开始忙碌起来了。
她便笑着道:“嗯,看到了。”
罗嬷嬷看着外面这一派的春意盎然,道:“只可惜,我这老太婆性子生来古怪,我越是看着这样的好景致,我心里越是不舒坦,王三,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青葛道:“这天下之人,各异其趣,各有所好,这也是正常,又不是非要千人一面。”
罗嬷嬷便笑了,她望着青葛:“王三娘子,你我相识一场,往日你说话我听着诸多不喜,如今这一句,我却是喜欢的,若是——”
她顿了顿,才道:“若是你我有缘,我想,我并不讨厌你。”
青葛听着这话,分明地明白,所谓的“若是你我有缘”,其实分明是说,你我无缘,所以注定我得要了你的性命。
她笑望着罗嬷嬷,道:“罗嬷嬷,其实我也不讨厌你,这段日子,我们几乎日日相伴,我从你这里也学到许多,你对我说的话,我会一直记着的。”
罗嬷嬷的笑便收敛了,她望着青葛:“是吗?”
青葛认真地点头:“嬷嬷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我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都是实在话,我以后一定谨记。”
她说着这个,略抬起手,不经意地撩起耳边的发:“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罗嬷嬷你多保重。”
她这个动作,让罗嬷嬷的视线落在她的耳后。
罗嬷嬷看到了那颗小痣,分明看上去颇为相似,但是位置不太一样的小痣。
罗嬷嬷苦笑了一声,浑浊的眸子泛起回忆的惆怅来。
她望着窗外,低声叮嘱道:“你身上这么多钱财,终归有小心,人心险恶,也别太信了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青葛:“罗嬷嬷,谢谢你说的话,我会记得的。”
那马车往前走,很快走出绀梁城,走到了外面的郊野上。
因今日夏侯神府设宴过寿,城郊时不时有马车赶往城里,或者是晚来的客人,或者是那送水送菜的,车辆络绎不绝。
不过继续往前走,却见郊野苍茫,落日余晖染红了天际,远处有流云晚霞,璀璨绚烂,而就在晚霞之下,山川静默,草木摇曳,便是
行人都渐渐稀少了,只有偶尔附近的农人赶着牛车挑着担子慢悠悠地回家去。
罗嬷嬷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我们很快就要出绀梁地界了,再走一两日便是随云山。”
青葛听了,视线也挪过去:“随云山呢。”
谁曾想,又是随云山。
罗嬷嬷:“不过我也没法送你到随云山了,太远了,我得回去,我不能离开绀梁时候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