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下葬,打扮得素一点。” 沉浸在恋爱中的女人就是会忍不住展现自己最美丽的那一面。蒂娜满心想的都是阿峰,只当今天是和阿峰又出去玩,竟然忘了正事。 “啊,瞧我这脑子!” 蒂娜说着把卷发扎好,又用卸妆棉擦掉口红,一下就从牡丹花变成了出水芙蓉。她一面拆着假睫毛一面问周承钰:“你说我怎么这么糊涂?” “你这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成了笨蛋美人。” 周承钰抱起手,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一下,心底升起了种淡淡的悲伤。今天是周承璋下葬的日子,虽然和他十几年没有直接往来,但血浓于水,到底是自己的亲哥哥。而且据母亲所说,小时候大哥还挺疼爱自己的,若是不去美国,说不定真的能和他变成好兄妹,在他的羽翼下长大。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周承璋下葬后,他曾经足以庇护周承钰的威信就荡然无存了。冻起来的尸体能镇住来闹事的黄毛毒蛇之流,烂掉的可不行。这就意味着,今天之后,所有的路都得由周承钰自己来走。 “阿峰!” 老远蒂娜就和他打招呼,阿峰挥挥手作为回应,提前帮忙拉开车门。 “三小姐,葬礼在佛光山办,十点半开始,我们现在出去大概提早半小时能到。”阿景做事细致,但今日的语气听着很是冷漠,叫周承钰疑心是不是昨晚聊天让他不舒服了。 但是按这人的资历,怎么可能被这种事气到?自己信不信任他难道是很重要的事吗? 想到这,她蹙起眉,悄悄斜眼去看阿景,结果他也正好往回瞥,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到了一起,各自心中皆是一滞。 真是好奇怪。 佛光山在郊区,风光景色很不错,开发成墓园的时候找了好几个风水大师,都说这里是龙脉,人埋在这旺后辈。所以七宇这些年死掉的大人物都魂归于此,周承璋自然也不例外。 “三小姐,节哀。” “嗯。”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过来与周承钰说话,她今天穿了条黑色长裙,什么装饰都没有,只是在胸口别着一朵白花,颇有点遗世独立的味道,叫阿景站在她身后边,眼睛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蒂娜穿的是条月白纱裙,她站在远点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拢着长发,突然抓到什么似的,眼睛黏在了一个方向上。 符宁的西装笔挺,他回了一个笑,又在几秒内装作没看见她一般走掉。 大佬葬礼,波涛诡谲,大家都心怀鬼胎,难办得很。 漆黑的棺木反着光,天空突然被乌云笼罩,像是蒙上了一片黑纱,阳光被杀死,变成冰冷的残躯。 叔公作为主持人走着葬礼的流程,他说话很慢,表情木讷,早没了前几天在灵堂时的悲痛与不舍。 尘归尘,土归土。周承钰突然有一种窒息感,好像被困在棺材里掩埋的是自己一般。她又觉得荒诞,周承璋再风光,现在也不过是一块腐尸烂肉,如果自己死了,也会这样吗? 她先是微微抬起头,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有人在哭,但更多是面无表情,接着她看向天空,一滴雨正好落下来,砸到她眼里。 “嘶” 周承钰坐在轿车里擦眼睛。 因为是葬礼的缘故车队很肃静,底下人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路上没有人围观指点。全黑的车几乎首尾相连,像是一条前行的巨蟒,周承钰就坐在大概七寸的位置。 接下来他们要去公馆,和七位堂口老大议事,不过大家都明白,这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大佬的位置注定是周承钰的。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只是剩下谁都不会让众人服气。 往前推几十年,公馆还叫徐公馆,那是战争年代,徐老板是个发国难财的奸商,为了彰显自己富可敌国的实力,他建造了恢弘气派的徐公馆,请的是法国来的设计师,用的都是漂洋过海的高档货。结果嘛,大家都知道,徐老板死后这座庄园就荒废了,最后被周宏宇,也就是周承钰的父亲买了下来,重新装修,成了七宇的议事堂。 “这是真的?” 周承钰知道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没见识,但还是忍不住问身后的阿景,毕竟她眼前的五色瓷瓶和某个博物馆藏品长得一模一样。 “是,这东西原本是一对,这只在海外拍卖会上被前任大佬买下,放在这里做摆设。” 周承钰在心里感慨好有钱,突然又想到了点什么,继续问:“我房间里那些挂画,不会也是物吧?” “都是前任大佬的收藏,最贵那幅是明代的,买下来时花了将近八千万。” 阿景轻描淡写地说完
,周承钰想到自己还上手摸过,恨不得穿越回去抽自己两下。其实她和母亲在美国的日子过得挺好的,吃穿不愁,虽不及蒂娜生活奢侈,但也可以说是富足,平时想去哪去哪,一年到头也可以买两件奢侈品玩,但是现在看来和周家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啊,周家这种状况已经不能用“富豪”二字来形容了。 “蒂娜小姐,我们安排了私人茶水间,请您先过去休息。” 阿景拦下风风火火跑过来的蒂娜,给她指了指另一扇门。这回蒂娜学乖了,没怎么挣扎就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先去喝东西了,你一定要注意。” “放心吧。” 周承钰对着她挑了下眉毛。 “阿峰,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承钰。” 蒂娜甚至没要求阿峰陪她,可见在她心中周承钰有多么重要。 “嗯。”阿峰点点头。 “你这是干什么?开完这个会我就是大佬了,到时候咱们吃香喝辣,有的是钱去西海岸包男模,有什么不高兴的?” 周承钰故意和她开玩笑,结果被蒂娜瞪了一眼,说道:“阿峰还在呢!这种话咱俩偷偷说就好。” “噗嗤!”阿景笑出了声,赶紧调整好,继续引着周承钰往会议室去,阿峰跟在后边,蒂娜则站在原地。 她一直站着,一直站着,直到符宁经过她身边。 “真心的?” “哪有什么真心,只是时候未到。” 周承钰不是第一个到会议室的,她进去的时候贺已经在等着了。大佬和堂口开会,可以带着二差,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因为二差和老大同气连枝,不管是被罚还是上位,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若是二差起了二心,堂口老大也可以第一时间将他干掉。 故而,今日贺身边依旧跟着黄毛。周承钰明白,如果那天在天望酒楼贺没骗自己的话,黄毛的身份大概率不仅是二差,更是双虎堂的继承人。 “三小姐,节哀。” “嗯。” 这边周承钰刚想落座,门就被人推开了。符宁依旧是那副样子,走路带风,坐到了贺身边,周承钰右手边的第二个位置。 “渴死了。” 他很不客气,直接倒了杯茶给自己,一饮而尽后才看向周承钰。 “大佬好。” “嗯。” 没什么好生气的,周承钰想。 第三个到的是刘千山,也就是风堂的堂口老大,自己老爹的好兄弟。 “刘老请坐,我这个晚辈没出门去迎,是我思虑不周啊。”周承钰淡然说着客套话,刘千山则是笑着摇摇头。 “不了,三小姐辛苦,怎能单单为了我站在外边?这才是折煞老夫了。”刘千山穿着西装,身形挺拔,只是到底年纪大了,须发皆白,脸上也有了许多皱纹。 也不知道这老头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周承钰觉得这人不简单,不过表面上装的很热情,见他坐到自己左侧还笑着点点头。他身后站着的就是六湾,在宿街压堂事件中和周承钰打过照面。 第四个到的是个年轻男人,他太年轻了,周承钰觉得绝对没到二十五岁,但是他的表情又是那么沉稳,好像一个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将军。 周承钰想起自己看过他的资料,这人叫仇不弃,现在七个堂口老大里唯一一个二差上位的,当然,上位手法是开枪打死了自家老大。按道理说这样的人是要被帮规处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哥赦免了他,底下人居然也没提出异议。 这回仇不弃没带二差来,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自己身边人也动手篡位。他性子看着很冷漠,没选左边更没选右边,反而是直接坐到了周承钰对面,十分戒备地抱起手。 他代表的堂口叫忠义堂,配他这个堂口老大显得讽刺意味十足。 第五个进来的是个很漂亮的中年女人,没化妆,眼角也有了细纹,但她动作优雅,气质非凡,不像是□□,倒更像是个艺术家。没人说得清她和上任白鹤堂老大是什么关系,关于她的上位更是一个谜,似乎一夜之间白鹤堂就换了人,大家对此也是欣然接受。 周承钰记得她叫梁思音,二差之前是个职业雇佣兵,虽是女子但身高也有一米八左右,梁思音站她身前很有小鸟依人的味道。 这下梁思音进了屋,先是对着所有人微微点头,接着直接坐到了刘千山身边,他二人的气质都很儒雅,看上去是一路人。 第六个进来的男人身材魁梧,衬衣紧绷绷的,勾出底下肌肉的形状,头上剃着板寸,一只手背上还有纹身,很符合周承钰刻板印象中的□□形象,
不过人不可貌相,按背景资料看这位新丰堂堂口老大的家庭情况是这些人里最好的。老爹老娘退位逍遥去了,他子承父业后娶了隔壁家的青梅,生了两个女儿,现在不缺钱也不缺时间,一家子和乐美满。 “李有志。”他冲周承钰抱拳,“见过三小姐。” “你好。” 李有志说完坐到了符宁身边,很熟络地凑过去,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反正符宁一脸不耐烦。 “还差谁啊,怎么还不来?” 又过了一刻钟,在场众人都有些不快,比较大条的李有志直接喊了起来,见此,梁思音有些嫌弃地别过头去。 “阿峰,你去看下。” “是。” 就当阿峰要出去时,一只血淋淋的手推开了大门,一个咬着烟的男人站在门口,左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抱歉,有事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