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理有一瞬间想反悔。 不是因为她讨厌和白夜共处一室,而是觉得自己又被这家伙下套了。 看着她陷入沉默,白夜伸出手,将她脸侧的发丝拨到耳后。 “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轻声道,“只是不想一个承受腐烂的痛苦而已。” 郁理平静地说:“但如果只是陪着你,也不能分担你的痛苦吧?” “是不能。”白夜注视着她,“但我想让你陪着我。” 换句话说,不是他需要这份陪伴,而是他想要这份陪伴。 郁理忍不住心想,也许他终究还是害怕孤独的。 另外,他可能还有点依赖自己。 嗯……难道蝴蝶也有雏鸟情结? “好吧。” 郁理叹息一声,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毕竟是她先答应在先,白夜又没有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她没理由拒绝。 “不过我得先确认一下。”郁理接着询问,“你的腐烂期一般持续多长时间?我明天就要上班了,两三天不去还行,时间太长可就不行了。” 虽然控制局的上班时间比较灵活,但她又没有编制,说难听点就是个合同工,如果十天半个月不上班,估计一回去就会被炒鱿鱼。 “以前一般是七天左右,这次情况特殊,可能会缩减不少吧。”白夜不确定地歪了下头,“估计三四天?我也不清楚。” “那就先请三天假吧。”郁理想了想,“如果超过三天,你就得自己硬扛了。” 白夜没有多说什么。 为了他请三天假,如果是一个月前的郁理,绝对不可能答应。 如她所说,他们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越储备粮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获得更特殊的位置…… 白夜静静看着郁理,轻轻勾起唇角:“好。” 郁理将白夜开始腐烂的消息告知大家,乔越西和真冬立马躲得远远的,俞浮也露出嫌弃的表情,只有年年面露担忧,怯生生地给予人道关怀。 “腐烂的话……会痛吗?” 白夜:“跟你没关系。” 年年:“……” 小姑娘失落地缩了缩螯肢,郁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他不但会痛,还会痛得哭出来呢。” “哈?”真冬嘲笑出声,“真的会哭?” 乔越西神色复杂:“不好说……” 他之前和郁理在废弃公园里见到白夜腐烂时的样子,当时白夜都半死不活了,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或是皱过一次眉。 腐烂让他习惯疼痛,按理来说,这次也不例外。 但如果是故意演给老大看的话……说不定这家伙真的会哭出来。 乔越西心里直犯嘀咕,与此同时,郁理又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为了让他顺利度过这个时期,我会和他在房 待三天,到时候屋里的蝴蝶肯定会越来越多,你们没事不要进来。” “什么?!”乔越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提高嗓音,“在房待三天?就你们两个?!” 郁理:“不然呢?你还想所有人一起庆祝吗?” 乔越西:“不是……” “必须你陪着他吗?”真冬蹙眉问道,“难道不能每个人轮流陪同?反正你家没用的人这么多。” 乔越西:“……” 年年小声辩解:“年年……不是没用的人……” 俞浮:“?” “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简单。”郁理摇了摇头,“那些蝴蝶翅膀上的鳞粉具有一定的污染性,之前脆脆鲨中过招,你和他精神力差不多,小乔和年年还要更低,你觉得你们有谁能担任这个工作?” 真冬沉默了。 “反正最多也就三天时间,你们记得别进房就行。”说完,郁理挥挥手,向房走去,“情况就是这样,我去收拾一下。” 白夜对剩下几人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接着也上楼走进自己房间。 四只异常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第一次产生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乔越西咬牙切齿:“可恶!” 说是收拾,其实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郁理平时没空看——她也不爱看,所以这个房搬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房里有一张折叠床,摊开就是单人沙发。郁理自己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床,反正她现在可以变形,放盆水也能凑合。但她觉得白夜可能需要床,考虑到鳞粉会散落得到处
都是,她特地翻出一条不用的床单,将其铺在沙发上,到时候无论是清洗还是扔掉都很方便。 除此之外,郁理又让乔越西准备一大盆清水放在屋里,盆的直径很宽,足够她用触手携带白夜在浴室和房之间往返穿梭。 最后,她让年年吐出一些蛛丝,将窗户之间的缝隙填补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无法透过。 “这样就不会有蝴蝶钻出去了。”这是郁理的原话。 就这样,经过一番充足的准备后,白夜终于搬进房。 郁理赶在控制局下班之前给夏楠打了个电话。 “请假?”夏楠的声音隐有担忧,“是生病了吗?” “是病了,但不是我,是我的小表妹。”郁理张口就来,“她刚拔完牙,半边脸都肿了,现在只能吃流食,我得在家里照顾她。” “这样啊。”夏楠松了一口气,“那三天够吗?” “应该够吧?”郁理说,“要是不够的话我再跟你说。” 夏楠:“好的。那我先帮你申请三天,不够提前通知我。” 郁理:“好,谢谢你。” 请完假后,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郁理走进房,关上门,一转头,发现白夜正坐在椅子上看。 他只开了一盏台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他苍白的肌肤。他穿了 一身休闲舒适的长袖长裤,周围聚集着零零散散的蝴蝶,这些蝴蝶落在他的脸颊、锁骨、脚踝,翅膀不断颤动,鳞粉像晶莹的萤光簌簌落下。 和白天时相比,他身上腐烂的地方明显更多了,分食他的蝴蝶也更多了。 速度快得有点惊人。 “结束了吗?”白夜抬起头,侧眸看向她。 “结束了。”郁理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小表妹拔牙,是不是很合理?” “谁是小表妹?”白夜饶有兴致地问,“乔越西,蜘蛛,还是那条蠢鱼?” 郁理淡定回答:“你。” 白夜:“……” 郁理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仔细端详他的脸。 短短半天,他脸上腐烂的面积已经从拇指扩大到手心那么大,十几只蝴蝶紧紧围绕着这一片皮肤,遮盖了下方的腐肉。 虽然很诡异,但不可否认,现在的白夜有种腐败的、绮丽的、近乎死寂的美感。 “要摸摸看吗?”白夜忽然出声。 “摸哪里?”郁理有点没反应过来。 白夜没有回答,而是握住她的手,慢慢伸向自己的脸。 可能是因为他的生命正在走向衰败,他的体温也渐渐低下来,和郁理差不多。 不同于其他男性,他的手指格外修长,指腹柔软,指骨弧度优美,三两只蝴蝶落在他洁白的手背,美得犹如一件艺术品。 郁理以为自己即将摸上那些腐烂的皮肉。 然而,下一秒,她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只蝴蝶的翅膀。这只蝴蝶是深蓝色的,和白夜的翅膀颜色很接近,薄薄的一层,鳞粉极细,在她的指尖反射出粼粼微光。 郁理眨了下眼:“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摸你腐烂的部分。” “那也太疼了吧?”白夜轻笑,“不过,你要是想摸的话,我也可以忍受。” “真的?”郁理问道。 白夜:“当然。” 郁理盯着他,手指慢慢向腐肉伸去。白夜神色从容,非但没有半分紧张,反而还将蝴蝶拨开,让她更容易触碰自己。 “算了。”郁理忽然停下动作,“我又不是虐待狂。” “是么?”白夜意有所指,“你上次在这里拷打那只山羊的时候,好像没有体现出这一点。” “我那是必要手段。”郁理十分坦然,“难道你很同情他?” “当然不。”白夜轻声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违背你的意志。” 总觉得……这家伙的态度和往常不太一样。 难道腐烂期会让心态也发生变化?还是说他已经痛得神志不清了? 郁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白夜:“怎么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郁理像个望闻问切的医生,严肃地询问起病人的情况。 “嗯?”白夜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怎么了?” “你要是 实在忍不了,可以让乔越西放点血。” 郁理说,“反正你也不出去,稍微麻醉一下不会有什么影响,还能选择局麻。” 白夜笑了:“没用的。”<
> 郁理:“为什么?” “因为腐烂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白夜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如果我被乔越西的血麻痹,那么腐烂就会中止,这个过程也会相应地被延长。” 郁理停顿一下:“那你就只能……强行忍受?” 白夜抬手接住一只蝴蝶:“所以我说过,这种永生并不美好。” 郁理不说话了。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了解白夜承受了什么。每一次生命循环的过程远比她想象得要更痛苦、煎熬,而他除了接受,无法做出任何选择。 白夜侧头观察她的神情:“你在同情我吗?” 郁理点头:“有点。” 白夜笑了笑,就在这时,郁理的手机突然响了。 郁理拿起手机,发现是周屹打来的。 她对白夜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后退半步,接通电话。 “周队?” 手机里传来周屹平静的声音:“听说你请假了?” “嗯。”郁理说,“是夏楠告诉你的?” “她没有告诉我,我只是凑巧看到了假条。”周屹微微一顿,“从明天开始?” 郁理疑惑道:“你不是看到假条了吗?” 周屹:“……我再确认一下。” “是从明天开始,请三天假,等到……”郁理在心里默默计算日子,“大大后天才能回局里。” 周屹:“是么。” 他声音低了一点,明明语调仍然是平静的,又似乎有种隐隐的失落。 郁理怀疑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她张张嘴,正要说话,一直保持安静的白夜忽然起身,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我今晚睡哪儿?” 几乎是一瞬间,郁理和手机那头的周屹同时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