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哑巴’两个字骂人,我看该骂的人应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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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语在回安德的前一晚,终于和父母说明了工作上的情况,几年辛苦付诸东流,本以为逃不过一场血雨腥风,结果那边温柔安抚,说:“回来挺好的,爸爸妈妈最近正想着暑假出去旅旅游,你回来给我看着店,复习复习备战考编。”
研究生考两年都能考上,三十岁还让她考编,阮语扶额,和正在做最后打包工作的骆千珩相视一笑。
骆千珩学校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就一只行李箱,和阮语一道回安德。
当初从安德来宁杭读的时候,还是绿皮火车,如今这几年高铁普及到安德,偏偏阮语买了车,一次也没有坐上过回安德的高铁。
反倒是骆千珩对这段铁路熟悉,两个人坐地铁到宁杭东站,人挤人的月台,阮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好像一个不小心,她和骆千珩就会被人群冲散。
骆千珩扶着两个大号行李箱,把背包放到位子上,一个一个往行李架上码,阮语伸手在下面虚接着,一旁的大叔看着好笑,说:“小姑娘,真要砸下来你躲远还差不多,真接你也接不住啊。”
阮语尴尬收回手,坐下等骆千珩放完行李回来。
高铁每一站停留时间短暂,通常只有几分钟,阮语在列车启动后慢慢靠上椅背,调整了椅背的角度,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阮语被身边的问询叫醒。
睁开眼,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松散的头发绑成一个丸子头,耳边留零星碎发,皮肤雪白。她冲阮语眨眨眼睛,问她:“方便跟你换个位子吗”
三人位,阮语坐在靠窗的位置,骆千珩在中间,最外面先前还没有人,现在是这个女孩坐着。
骆千珩也背靠着座椅,没有闭眼,静静看那女孩身子前倾,偏头找上阮语。过道里站着个年轻小伙,比骆千珩年长一些,看不出具体年龄,但穿着和女孩是同色系,看样子是一起的。
阮语动了动身子,打量两人一眼,大概率是情侣,正要张口拒绝,就听见对方的下一句。
女孩似是叹了口气,说:“还是女孩子有礼貌些,不愿意换就不愿意嘛,说了半天都不理人,看着挺三好学生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冷漠。”
阮语偏头看了眼骆千珩,脸色忽然变得不好:“不太方便。”
许是没有料到阮语也这般态度,女孩有些吃瘪,态度一下子软到底,给阮语看手机上的购票信息,说:“我们临时买的票,二等座只有一张了,他的票是一等座,比这边舒服,你换过去不吃亏的,小姐姐看着就人面心善的,帮帮忙嘛。”
阮语头一撇,闭眼,冷哼一声:“看着三好学生的人冷漠,我是他姐,看着人面心善实则更加冷漠,你们找别人换吧,别道德绑架我们,我们都是花了钱买的票,没义务为你们的爱情腾地方。”
那女孩肩膀耷拉下去,没有想到这两人竟是姐弟。
一直站在过道的男孩子沉不住气了,声音突然大起来:“不换就不换呗,和你弟说了半天,一声不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哑巴呢!”
阮语眼睛嚯地睁开,刚才还毫无波澜的眼眸里此刻蕴满怒意,她瞪着两人,语气颇有指责意味:“我弟就是聋哑不会说话,听不见你们的道德绑架,但我不是哑巴,你用‘哑巴’两个字骂人,我看该骂的人应该是你。”
阮语长到三十岁,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在酒局上被灌到去卫生间吐三次还要强撑笑脸回来继续喝,也和赵虔一起在漆黑的陌生城市迷失过路,什么牛鬼蛇神她都见过,但依旧厌恶这种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张口就暴露潜意识歧视心理的“正常人”。
阮语声音有些大,骆千珩看出他们在争执,偏头去和他们对视,礼貌性微笑点头,挡住他们看向阮语不善的目光。
<怎么了?你们在吵些什么?>骆千珩回头问阮语。
<没什么。>阮语用手语和他交流,落在周边旅客的视野里,凭空生出许多张正义凛然的嘴。
好主持公道的大叔从前排站起来,指责那年轻男孩,让他道歉,阮语摇摇头:“就算道歉,我弟也听不到,没意义。”
淡漠得像一簇没有温度的阴云。
说不上烦躁,但就是愈发心情不好。
从高铁站出来,阮语和骆千珩排队上了辆出租车,黄绿配色的老旧桑塔纳,由于安德这座小城还没有实现电车覆盖,出租车对着本地人也时常坐地起价,或者在已有乘客的情况下随意载客拼车,网约车少得可怜。
从高铁站回家途径安德市中心医院,出租车在路边停下大约两分钟,上来一位穿着前卫的浓妆女孩,车里开着空调,刺鼻的香水味在狭窄车厢里迅速扩散,阮语戴着口罩,结结实实打了两个喷嚏。
有点后悔没有让阮习来接他们。
阮语和骆千珩在路边下车,推着各自的行李箱上坡,还未到中午放学时间,安德中学门口的商铺大多虚掩着,有的卷帘门拉下来一半,昭示着无人收银。
坡下的奶茶店门尚开着,门口立着个挂着灯带的小黑板,写上今天的特价的两款新品冷饮。
天气炎热,阮语刚在出租车里闻着那香水味一直眉头不展,现在刚下出租车,走了几十步就开始出汗。骆千珩拉了拉阮语的行李箱,视线望向陌生的奶茶店招牌,提议:<喝杯东西再回去?>
“hk奶茶”因为生意火爆,除了学生点单还有不少外卖,此时有身着黄色或者蓝色的骑手进进出出,阮语脚步只犹豫两秒,跟着骆千珩进了这家“慕森奶茶”。
不知这家店开了多久,阮语第一次来,问过骆千珩之后点了两杯一样的饮品,付完钱呆坐在空调出风口下,舔舐掉刚滑下额头的汗。
鲜榨的西瓜汁,等待仅一分多钟就被端上桌,阮语用力猛嘬一口,等待那股冰凉甜意直蹿上脑仁,她才突然间清醒地意识到,她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小时候以为很大很大现在发觉很小很小的安德。
骆千珩比阮语常回来。奶奶不在了,骆远方一个人在家生活,洗衣靠洗衣机,吃饭多在厂里解决,逢年过节去乡下妹妹家里过,实际骆千珩回不回来区别并不大,但他却常在阮语提出一起过节想法的时候,回复她自己要回家,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带什么东西。
其实快递便利,阮语隔一段时间就会寄一些用不上的样品回家去,有些周素琴直接拆封使用,另一些摆在收银台边上做特价处理,每次阮语都摇头。
现在好了,骆千珩不用再帮她带什么东西回来,他把她给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