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如月疯了。
木城王府的郡主疯了——这消息很快在木城传开来。对木城百姓而言,这或许又是木城王的缓兵之计,是希望他们能够对“灾星”手下留情。
于是,百姓们纷纷围堵在王府门前,讨要说法。
“疯了?疯了又怎样?疯了她就不是灾星了吗?”
“木城王对木城的恩德,大家伙儿不敢忘,但休想以这样的借口让一个灾星存留于世。当日,王爷让我们给些时间,我们已经给了,如今,郡主身上的灾星之气还未祛除,木城岂不是仍处于危机之中!求王爷开恩,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百姓吧。”
“说得没错,况且谁知道这是不是木城王府找的借口。”
“王爷王妃爱女之心,大家都能体谅,可郡主并非寻常人呀!难道王爷真想当木城的罪人吗?”
……
王府之内,洛桑和戚朝并肩而立,听见门外的喧嚣,心中喟然。
“她竟然疯了,真是令人意想不到。”戚朝攥紧了拳头,“你说,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真疯也好,假疯也罢,最起码我们知道,她确实有所畏惧。就算我们不逼她,这些百姓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洛桑的声音很低沉。
“你……怎么了?”
戚朝向来能察觉到她的异常,她看起来有些难过。
“我只是在想,木如月一生所求,不过是富贵尊荣。你好的时候便是众星捧月,一旦你有损他人的利益,便会立即成为众矢之的。说到底,不论是木如月还是门前这些百姓,都只是在为了利益而争逐罢了。”
洛桑总觉得眼前这场景似曾相识,她垂下眼眸,伤感顿生,“那个木如月,也曾经历过这些吗?比起假郡主,她这一生所承受的,只有苦难,不知她现在何处,是否幸福。”
戚朝瞳孔一缩,望向她,眼底是窥不见的幽深。他的目的很纯粹——报仇。洛桑同自己一样,可她总会站在另一个角度去想问题,她总会对他人表现出怜悯,即使是罪孽深重之人,她也始终没办法完全将罪责盖在那些人的颅顶。
戚朝不认同她的这种“怜悯”,可她说出那些话之后,他的内心总会有所动容。她每说一个字,这动容就会一点点加深,就像埋在寒冬碎琼里的种子,明明不该开花的,却在一次次微弱的阳光照耀时,透过碎琼的缝隙,慢慢萌芽、生出枝蔓,戚朝有预感,再多一些阳光,只要再多一点点,满地的碎琼便会完全消散,而枝蔓上也会开出花来。这感觉很曼妙——他向来不是长在阳光下的人,却在与洛桑的相处之下,渐渐习惯了光的照耀,甚至快要爱上这光。
戚朝举起手想要拍上她的肩,一瞬思量,最终还是放下,缓以温柔的声音道:“世间人皆要承受自己的命运,若她还在,兴许也还是这般,需要面对这一切,于她而言,不若死了,倒是解脱。”
洛桑看向他,难得表现出惊惑。
他继续道:“又兴许郡主被人收养,就平凡地孤老一生,那样的话,也能算是个好结局。若是失忆则更好,忘却前尘,快快乐乐地做个普通老百姓。再不然,兴许她也正在门前那群百姓之中呢?你说对她而言,假郡主是否得到惩罚,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洛桑欣慰地笑了,“是啊,你说得对,我都忘了自己为何还留在王府,阿星的仇很快便要得报了。”
戚朝的话总能疏解她的困惑,之前她觉得他神秘,现在她觉得这个人很神奇。
“不止阿星,还有郡主,还有这些年被她害过的那些人。”
戚朝的声音里掺杂了一股热流,这热流洛桑很熟悉,在木如月告诉自己她的所作所为时,她心里那股热流也快压制不住,那是她的愤怒,她的仇恨,她想要杀掉她的决心。洛桑能感觉到,戚朝与木如月之间, 大概也是这种仇恨——那些被木如月杀死的人里,也许有戚朝的亲人或是朋友。
她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于是扯开话题,“接下来就看蒋公子的了,咱们该去王爷那边了。”
木荣在大厅里焦急地踱来踱去,也不知叹了多少回气,下人来报,百姓们还未散去。他已经想不出任何可以护住女儿的方法了——一城之主有该尽的职责,他心里明白,百姓所言,是正确之道。他从不贪恋权势,若他是百姓,恐怕也和门口那些人一样,会嚷嚷着叫王府处置灾星。可既做了这城主,因着亲情毁了全城,不说罪过与否,他是做不出来的。亲情没法权衡利弊,若与国家大事牵扯到一起,却不得不权衡利弊。
巫师劝诫道:“王爷,郡主虽疯,体内仍有灾星之气,百姓之言不可不听呐。”
“我问你,你所说灾星之名,难道是随意加在人身上的吗?为何之前说阿月体内灾星之气已去,现在又忽而冒出来了?这灾星究竟有何凭据!”
“这……我……王爷,灾星之命,乃是天降,此中玄秘,非是我巫城巫师所能妄言的呀。”
“你既说我阿月是灾星,会祸害木城。我来问你,这灾难究竟是什么?”
“这……我不知道。”
“如今,你想仅凭一句你不知道,便盖过此事吗?”
“王爷,非也,只是祸难降临之时,并非我的能力所能预见,但既是灾星,这祸害必然至少是殃及全城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