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府厨房里最近热闹得很,自李耀认了顾卿颜做姐姐,成日里在厨房顾姐姐长,顾姐姐短:顾姐姐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顾姐姐说话可温柔了;顾姐姐心善得很,教他认字读;顾姐姐写得一手好看的字;顾姐姐有学识有远见……
关于顾卿颜的事,从李耀嘴里说出来,无不是夸赞和仰慕之词,倒让厨房里的老师傅们哭笑不得。
“你之前不是对这位顾姑娘没什么好感吗?看来这顾姑娘真有些本事,能将你这毒舌都收拢了。”
“就是,平常老贾教了你那么多,也没听从你嘴里冒出几句好话。”
“你们啊,可不兴笑话他,回头又该生气了,”老贾打趣道,“这一生气,又该砸厨房了!”
大家立时哄笑起来,厨房里满是欢声笑语。
“才不会呢,顾姐姐说了,做事情不能急躁,不能乱发脾气!”李耀反驳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满脸骄傲,“看,我这都记着呢。”
“那你的顾姐姐这样好,可能与咱主子相配啦?”
“那是自然!主子和顾姐姐,那才叫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前两天主子还带着姐姐出府骑马了呢,还送了姐姐特别好看的骑装,你们是没看见,姐姐穿上那件骑装,跟天仙儿似的!”
“照你这么说,看来你和贾师傅的赌约是你要输喽?”
李耀想了一会儿,撅嘴道:“输便输,只不过请顿饭罢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临近中午,李耀又给顾卿颜送饭来了。
今日外头雨下得大了些,李耀虽穿戴了蓑衣斗笠,仍未幸免。
顾卿颜一边帮他擦去脸上的雨水,一边笑他自己都淋湿了,还要护着吃食,她饿一顿又没什么。
“那可不行,姐姐要是饿坏了,主子该怪我了。再说了,姐姐还要教我认字呢。”
顾卿颜抵着下巴调侃回应:“嗯,你这算盘打得精细,可你要是淋坏了,我教谁去?”
李耀被问住了,想了一会儿又道:“我是男子,不比姐姐柔弱,这点雨哪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顾卿颜嫣然而笑,眉眼间藏着对少年稚气的无奈。
骤雨初歇,顾卿颜便教李耀念了一首《雨霖铃》,念到最后,李耀不禁感叹诗者的悲苦,随后又说顾卿颜要比诗者幸运一些。
“何解?”
“姐姐有主子相陪,自是不孤苦的。那柳七本就仕途失意,又与爱人分离,而主子却正相反,所以主子是幸运的,姐姐也是。”
顾卿颜听他提起司安年,心中的愁绪又冒了上来,“我能待在司府,已是最大的幸运了,怎敢奢求别的。”
“姐姐为何这样想?若论家世,姐姐是望族里出来的千金,即便家道中落,也是天命如此。虽天命难违,但姐姐仍可以有一丝希望,变回原来的你。这不是姐姐你教我的么?怎的到了自己身上却惆怅起来?”
“虽天命难违,仍可持一丝希望?”顾卿颜有些惊讶,眼前的少年郎才学了几天,便能讲出这番道理,似乎有些要点醒她的意味。
“是啊,我识不得大道理,却知姐姐满腹才情,和主子相配得很。且主子的心意,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倒是姐姐,对主子不冷不热的,叫人难分辨。”李耀的语气里带着些埋怨。
顾卿颜笑道,“你这孩子,又如何知晓这些?”
“我自然是知晓的!此前来送饭,十回有八回主子都在姐姐这儿,近日主子却不曾来了。我去给主子送饭,见他忧心得很,总是一个人站在阁楼上想事情,也不是忙公务。倒是姐姐,像个没事人似的。”
“你觉得我不该如此?”
“当然不该!”李耀回答得坚定。
顾卿颜转过身,背对着少年,“你不懂,我的过去……”
李耀截断了她的话茬,“过去有什么要紧,我过去也因着家贫未曾读,如今幸而遇上姐姐,说话做事都得了姐姐的教导,又重新拾起了本。姐姐不是也告诉我,若是真心喜欢,便不该轻易放弃。我只问姐姐一句,你究竟是否在意主子?”
“我……”顾卿颜回答不上来。
“姐姐犹豫了,那便是在意。既姐姐在意主子,又何惧世俗之事?”
“李耀,你……”
“姐姐满腹才情学识,竟也会想不通这些么?”
说着李耀走过去拉住顾卿颜的胳膊,认真道:“姐姐,主子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若也对他有意,就别让他伤心,好不好?”
“你就这么希望我们和好?”
“姐姐是好人,主子也是。你知道吗?主子从来不会因为我们这些下人犯错而责罚我们,甚至连发脾气也不曾有过。他把你刚带回府那段时间,因为好奇,我们常常议论你,有一回被主子听见了,主子第一次言语上警戒了我们,虽无厉声斥责,却也难得显露出严肃的一面。那时我们便知道了,主子待你,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