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苓苓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当社畜时最爱在地铁上看攻略男主的小说。如今她沦为工具人,这滋味真是五味杂陈。 但她心里还很稳,没事,她遇事就拖延的功力,十分炉火纯青。 春茸觉察到叶苓苓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小心翼翼问:“小姐,您落水后,没伤着啥吧?” “没有。”叶苓苓莞尔一笑,“只是那些诗才,都没了。” 原主饱读诗,那些词句章仍旧留在叶苓苓的记忆里,但她觉得原主的才女之名,跟她本人半点干系都没有,索性还是以落水失忆为由,省些心力。 莫为了维系才女的名声,折磨了自己。 见叶苓苓大言不惭,春茸咂舌:怎么,小姐落水后,脑子不灵了,还有点高兴的样子? …… 青安巷,翰林学士府。 春茸搀扶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叶苓苓缓缓走下马车,绕过影壁,穿过重重花廊,路过一个姹紫嫣红的小花园。 “咻”—— 一只短箭直直射在叶苓苓前面的廊柱上,差一寸就擦过她的皮肤。 “哟,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又写了什么诗?”来人一身水青色长袍,一块碧玉金带系在腰间,黑发用玄色玉冠高高拢起,只留两三缕不羁的碎发搭在额前。 正是原主的哥哥,叶钊。 他手擒着一张长弓,慢悠悠地走到画廊边,扯下那根钉在廊柱上的短箭。一双圆眼瞪得鼓鼓的,嘴角扯出笑意:“这么狼狈?不会是打架了吧?苓苓,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比打架还糟糕,我今儿个落水了。”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的哥哥叶钊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不爱读,一向爱花拳绣腿,整日舞枪弄棒,惹得父亲长吁短叹。后来,叶父发现自己的爱女五岁就可成诗,不禁觉得叶家香总算有了传承,常与原主谈论诗赋章。 在叶钊面前,原主就是一个标杆似的好榜样。 叶山成天在叶钊面前唠叨:“你啊,收起你的那些刀剑,好好读圣贤。若你有你妹妹一半诗才,早就下场科举了!” 如此一来,叶钊连带着对自己唯一的妹妹都有些看不顺眼,整日捉弄她。 听得叶苓苓如此说,叶钊不由得拍手叫好:“哈哈哈,你也太不小心了啊!这样出丑,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叶苓苓瞪了叶钊一眼,冷哼一声:“那就不嫁?”然后领着春茸往自己的望月阁去了。 叶钊呆愣良久。 如此不含蓄不端庄的表情,妹妹可从来没做过啊…… 一到望月阁,叶苓苓迅速剥下外袍,换上里衣,钻进被窝里。一只肥大的黄猫跃上床,趴上叶苓苓的肚皮。 有猫撸! 叶苓苓兴奋地一手捞起黄猫,用手指搓搓它柔软的肚皮,时不时用手指摸摸它的小下巴,“春茸,你看,粟米好舒服啊!” 春茸却一脸狐疑地注视着她。从前,小姐都要在房静坐读直到深夜,对公子养的小粟米也是不亲不热的。 果然是脑子摔坏了? “春茸,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我想吃点夜宵。”春茸更是一脸惊悚地小跑到厨房,同时内心下了一个肯定的结论:脑子坏了,一定是的。 “还剩一点古楼子。”春茸端来一碟面饼。 古楼子,是一种表面酥脆的胡饼,中间填满香喷喷的羊肉碎,隔中配以椒豉,咸香可口。 叶苓苓一连吃了两块,喝了一口热茶,舒服地伸了一下懒腰。 外间一个小丫头小跑进来报告:“小姐,老爷让你去房一趟。” 这么晚了? 叶苓苓不情不愿地起身,重新换上外袍,挽好发髻,缓缓走向前院的房。 …… “听说,今日诗会出了点意外?”叶山一身常服,高大的身躯掩在昏黄的烛影之间,眼角泛起皱纹,通身的儒雅香气质。 “父亲,苓儿不慎落水。”叶苓苓展颜一笑,“现下已经没有大碍。” “无事就好。” 叶山面色沉重,双手一拍,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秀丽的丫鬟缓缓从屏风后走出,“这位是调香女官。” “哦。”叶苓苓点头,不以为意。 叶山见叶苓苓没什么反应,面色的凝重更挥之不去:“肃王殿下遣人送来信,信上说,他仰慕你的调香技艺,特特派来一个女官,向你讨教。” 啊? 魏约派的人!果然是来监视她的!
叶苓苓的五官立时扭成麻花,原主是琴棋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对调香这般雅趣也颇有心得。 叶山又补充了一句:“一个月为限。” 叶苓苓勉强地扯上一抹惨笑,唤出春茸:“你去给这位姑娘,好好安置一下。” 等两位丫鬟作礼退下后,叶山幽深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叶苓苓身上。 肃王殿下,与她从未有什么瓜葛。好端端的,派一个女官来学调香是什么情况?就算实情如此,叶苓苓的才名冠绝京都,已不是一时一日,为何从前不来学,偏偏今日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叶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苓苓,今儿的诗会,你跟肃王殿下见面了?”他问得非常委婉,今日诗会,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是,见过面。他夸赞小女的诗,写得好。”叶苓苓绞尽脑汁,缓缓敷衍道。 “念给我听听。” 苓苓背了几句诗与原主上半场留下的诗句,叶山果然激赞不已。“肃王对你青眼相待,倒也很正常。” “……”苓苓能说是因为,她撞破了肃王公主的禁忌之恋吗? 叶山见苓苓垂着眼眸,忍不住提醒道:“肃王这人,才干是一等一的好,但心性残忍,实在是个阎罗,苓儿,你莫要被他迷了心性。” “……?!” 只听叶山继续说,“当年的紫宸殿惨案,先帝先太子一命呜呼,虽先帝荒淫无道,终究是肃王的父皇,他竟然一刀击杀先帝。更别提先太子,本是贤良君主的胚子,却生生被肃王截杀。那年,满朝震动,如今众人不敢提前程往事,还不是怕惹怒了肃王?” “肃王不是好相与的,苓儿,莫不要看了他的好皮囊,就一见倾心……” 苓苓越听越不对劲,原来老父亲生怕自己被肃王拐了去,于是立刻打包票:“女儿心如磐石,这一生,只想舒服地过上几日快活日子……” 叶山捕捉到一丝异样,“苓苓,真无事发生?” “没有,就是一朝落水,觉得去日苦多,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好活个痛快。” 叶山勉强放下心来。 …… 肃王府,灯火摇曳。 贴身侍卫墨云端来一盘装满奏折的托盘,又递上一杯团茶,低声道:“王爷,您看了一晚奏折,歇歇眼。” 魏约抿了一口团茶,又站起身踱步一圈,望向一轮圆月,“估摸着,凝香已经去了翰林府吧。” “应该已经到了。”墨云答道。 魏约从怀中掏出一张绣帕,绣帕上不像别的闺阁女子一般,绣着寻常的梅兰竹菊,而是一首诗。 一首三年前魏约写下的诗。 那是在碧湖边捞起叶苓苓时,他从她身上搜到的绣帕。 魏约冷笑一声,难怪那女子要靠近假山。这样倾慕他的女子,他见得多了,她不过是白费功夫。 这么想着,魏约右手一歪,将那方绣帕扔给墨云:“拿去烧了罢。” 他非要从叶苓苓身上拿走绣帕,只因为那首诗,是他写给汐月的。 “光是凝香还不够……”魏约的眸光定在摇曳的火舌上,“凝香不过是个幌子,让她以为,只要糊弄住凝香,就能糊弄住本王。等她放松了警惕,再看她是何表现……” “王爷的意思是?” “派一队影卫,暗中观察。若叶苓苓有任何异状,尤其是说出什么奇怪的话,不用回禀本王,毒药也好,暗器也罢,势要让她开不了腔。” 墨云哭丧着脸,“王爷,您为何不在平院直接解决了她?” ——肃王殿下,可不是慈悲为怀的主儿。 魏约掀起冷眸,直勾勾看向墨云,一字一句,抑扬顿挫道:“我是那么滥杀无辜的人吗?” 墨云被噎了一下,说不是,有违实际,说是也不太行。 “叶苓苓,京都最耀眼的才女。以一女子之身,才名冠绝大晋。就连江南的儒生,都慕其才情。只要她一落笔,坊间便流传着她的诗作。这样的人,不明不白死在平院,难免易生波折。” “王爷高见!” 魏约拾起叶苓苓在平院诗会前半场做的诗,细细读了读,“先多留她一个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