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宝应将王开道等人送出“宝应斋”后,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真是飞来横财啊!前几日,大内传话给他,要他细心关注黄山谷的画,如寻得真迹,必有重赏,这才几天,一下横空出现二十件,这不是祖宗坟墓冒青烟了么?
范宝应着即派人去皇宫寻以往接头的内侍报告。没两日,宫内传话给范宝应,将有翰林学士来“宝应斋”初验画真伪。
这两日王开道、蒯挺每日抱着二十件画来“宝应斋”供范宝应鉴赏,范宝应看得心潮澎湃,王开道尚未回应,范宝应倒先替他们回复:“万无一失,万无一失!”
两位翰林学士来“宝应斋”验看了两日,教王开道、蒯挺等候消息,心满意足而回。
又过得五日,宫内传话,圣上宣王开道、蒯挺明日进宫,教两人在“宝应斋”等候,有内侍领他们进宫面圣。
翌日,王开道依旧是士穿着,蒯挺一身青色道袍,所不同的是,那小厮未跟来,大包袱则裹在蒯挺背后。两人跟在大内内侍后头,沿着御街朝南面皇宫而去。
三人来到皇宫最北面的“和宁门”,门口有侍卫守候盘问,那内侍从怀里掏出一枚白色银腰牌,递于门口侍卫,王开道、蒯挺见状,按内侍事前吩咐,忙将握在手里的银色腰牌交侍卫查看,这腰牌乃内侍在“宝应斋”交给他们的。侍卫验看完毕,未发一言,即挥手放行。
进“和宁门”往南约百丈,便是“北宫门”,三人如法炮制,掏出腰牌,侍卫查看完毕,却要搜查王开道、蒯挺身体,内侍略显愠色,哑着鸭公嗓子道:“有腰牌在此,还要查甚么?官家急着见他们,你们在此耽误多时,你们有几个脑袋?”
那领头侍卫吓了一跳,忙挥手道:“押班莫生气!有押班在此,我等如何不放心?”
那内侍并不理会,昂着头走了,王开道、蒯挺趋步在后。三人进了“北宫门”,穿梭于巷墙之间,拐弯抹角,曲曲折折。王开道见院墙高深,路如迷宫,心知今番来此,怕是有去无回了!他毕竟是读人,素日饶是胆大妄为,心中亦是蓦然升起寒意,浑身寒颤,腿脚哆嗦,额头逐渐渗出汗来!
而蒯挺心情则轻松得多,院墙虽高有四丈,他欲纵身上去,却也不难!如成功杀得南朝康王,回去“大齐”,一场富贵不小!可惜的是,这陪葬的王开道无福消受!王开道步履艰难,蒯挺亦觉得他可怜!
两人怀着不同心思,那内侍已在一偏殿前停住脚,偏殿大门关着,门口有两位木雕般的侍卫,内侍清了清嗓子,立在大门口喊道:“官家,人带来了!”
“宣进来!”一个雄浑的声音回话。
内侍推开大门,侧身立门口,对王开道、蒯挺道:“你们进去罢!”
蒯挺闻言跨步而进,王开道略微迟疑后,一咬牙,亦挺身而进,背后大门“咿呀”一声,随即关上了。
王开道睁眼细看殿内境况,屋顶安装明瓦,殿内仍不十分明亮,可布局一目了然。偏殿不大,并无立柱,显得空空荡荡。一人丰神俊朗,南面坐御案后,其身后一左一右立着两人。一人身着戎装,高大威猛,虬髯紫膛,一人身穿侍卫服,面如冠玉,眼如点漆。
王开道、蒯挺均知,坐御案之后的,定是赵构。蒯挺暗叫侥幸,他原担忧赵构高坐御座,身边侍卫环立,动起手必然颇费周折。却未想到他赵构如此简从接待自己,今日我蒯挺合当名垂青史了!
殿内如此境况,王开道也异想天开起来:若蒯挺武功通神,将偏殿内三人皆杀了,我王开道岂不亦有时机跟随蒯挺从容逃脱?颓唐萎靡的王开道顿时振作不少。
两人浮想联翩之时,一个雄浑声音喝道:“既来献宝,面见天子,怎不叩拜?”
王开道、蒯挺趋步向前,离赵构御座尚有一丈余,即俯首于地,口称:“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赵构右手抬了抬道:“起来说话!”
王开道、蒯挺立起身来,赵构又道:“旬日之前,御街‘宝应斋’传话入宫,说有人持黄山谷真迹多件,欲向朕献宝,便是尔等罢?”
王开道心情已完全平复,俯身回话:“布衣王开道,涪州人,随师尊豫章先生就学近十年,辗转多地,师尊于宜州(注:广西宜山县)病逝后,小民亦回故里,潜心钻研师尊画二十年,因而误了科举,如今年近四旬,仍是一位白丁!眼看韶华已老,苦读难成!偶闻陛下颇爱师尊画,故而搜得师尊真迹二十件,希图以此为进身之途经!”
赵构听了,暗笑王开道编得好借口,简直破绽百出!那黄庭坚死于三十年前,你王开道说黄庭坚死后,你自己研习了二十年,其中还有十年你去何处了?再说,纵使你王开道十岁跟着黄庭坚学习,学十年,黄庭坚死了三十年,如今四十年过去,你也该有五十多了,怎的不过三十开外?
赵构心头如此想,口里却应道:“难得你忠心为朝廷!也难得你直言不讳!朕颇为欣赏你的直爽。你随豫章先生就学十年,又苦学了二十年,定然是有真才学的,埋没在乡野岂不可惜?你所献画,若是豫章先生真迹,你再现场写几副字,画两幅画,若得豫章先生真传,朕可以不拘一格的!”
王开道假装大喜,又拜伏在地:“谢陛下隆恩!”
赵构笑道:“你且先别谢恩!你所带来的画,朕可得亲自鉴定真伪!你现场作画,朕亦要亲自观摩。庙堂之上,一闲人、一庸人、一吹嘘人,却也容他不得!”
王开道忙道:“小民岂敢犯欺君之罪?”
赵构回头望了望杨沂中,杨沂中即朗声道:“闲话少说,你们将画呈上来,由陛下鉴别真伪!”
王开道回声“是!”朝蒯挺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