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道:“今日正午,郭铎将军在聚贤亭设宴,百官都要赴宴,时候不早了,这就动身吧。”王峰道:“我没什么食欲,看大人饮宴就可以了。”
陈刚嗤的一笑,道:“傻小子,你以为真的是去大吃大喝?”王峰惊道:“难道是鸿门宴?”陈刚疑道:“什么叫鸿门宴?”王峰暗思,地狱里面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人间的典故,遂解释道:“鸿门宴就是指不怀好心的宴会。”
陈刚道:“也并非如此,军中将官分为两派,一派以郭铎将军为首,一派以尹卫监军为首,你可知道?”王峰摇了摇头。
陈刚道:“这其实有个来由,因这次出征牛王,郭铎和尹卫皆争主将之职,二人的本领不相伯仲,郭铎强在行军布阵,而尹卫的法术则略高一筹,但虎王最终任郭铎为主将,为怕尹卫生妒,便任其为监军。虽然如此,尹卫仍心生忌恨,处处行事与郭铎背道而驰,郭铎也拿他没有办法。”
王峰问道:“不知大人所属哪个派系?”陈刚道:“郭将军待我不薄,故与他亲近一些,郭将军设此一宴,就是想摸摸尹监军到底有什么计划。等会子,我会介绍一些同僚给你认识,不用我教,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吧。”王峰抱拳道:“在下一定谨遵大人教诲!”
陈刚等三人穿行山中,但见修竹玉立,奇花野草,时见异彩。老树如猿臂舒展,攀枝其上,可坐可卧,树冠宽大,蔽天遮日。
王峰平素见惯了地狱的黑暗一面,哪曾领略过这等石园幽境,此时置身此情此景之中,分外令人感到心清气定、神思怡然,若非亲眼看见,实难相信,忍不住仔细观望一番。
山中的庭园背靠青山翠石,前临飞流瀑布,常年的激流更冲涌出一潭碧水。形形色色的将官穿梭其间,履声笃笃,想必都是来赴宴的,陈刚一一与其寒暄,果然当官的说话都是有水平的,迂回曲折,以点打圆,什么兵法韬略的无不烂熟于心。
正中心有一座小亭,远远望见雕梁玉砌,朱红栏杆,十分精致,匾上写着三个草字“聚贤亭”,只是字形张牙舞爪,透着一股杀气。
亭前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小径,郭铎将军一袭缎布青衣,居坐小亭之内,摆有一席,亭下安着数十个席位,布置杯箸。郭铎笑容可掬的注视着来者,正是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他比人间的大官要强多了,人间的大官通常要等到会者都到齐了,才会懒洋洋、慢吞吞地进场。
看到郭铎,陈刚的目光顿时就上紧了发条,赶快迎了上去,看着陈刚两片红艳艳的大嘴唇一张一合殷勤问候着郭铎时,王峰感到一阵恶心。
任军已向郭铎行了一礼,郭铎望着陈刚身后的王峰,问道:“这位小兄弟是?”陈刚笑道:“这是卑职刚收的一名亲卫,名叫王峰,十分武勇。”对王峰道:“还不快见过郭将军!”
王峰知道他就是军队的主帅,有生杀大权,忙行了叩拜之礼,道:“小人有一事相求将军。”郭铎纵声一笑,道:“小兄弟有什么话,请起来说。”
王峰伏首道:“先请将军听完小人的陈述,小人再起来。”郭铎道:“你挺有意思的,好吧,你说。”
王峰道:“我原是奴隶,知道奴隶的生活非常艰苦,不知能否请将军废除一些不人道的刑罚,让将官们善待他们,这样一来,奴隶在作战时,因感恩戴德,亦会对将军更加忠心。”陈刚听罢,面色微显不快,却也不便作声。
郭铎先是一愣,遂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还真有一颗慈悲心肠呢!你认为奴隶是人吗?”王峰答道:“奴隶是人。”
郭铎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道:“你错了,奴隶是牲口,但与猪、牛、羊不一样,属于高级牲口。”
王峰道:“但我们是同一祖先,都是爹娘所生,人在娘胎,并无贵贱。眼看同类身上所受的苦难,如何不感同身受?”
陈刚突然瞠目大叫:“王峰,越说越不像话了,还不住口!”
郭铎笑道:“陈营长,他还年轻,别怪他。”又对王峰道:“我喜欢你这种刨根问底的个性,你站起来,我举个例子给你看。”王峰依言站起。
郭铎向一名扛大旗的奴隶招了招手,那奴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伏拜在地。
郭铎问道:“你说,你是人吗?”
那奴隶浑身战颤,道:“不,不,我是牲口。”
郭铎道:“可是,我觉得你和我一样,都是人啊。”
那奴隶吓得哭出声来,连连叩头道:“呜呜,求将军不要杀我,我是牲口,我是牲口啊!”
郭铎道:“哼,是什么牲口?我觉得应该是狗,狗比较听话。”奴隶道:“是,我是狗!”
郭铎摇头道:“不,我觉得牛比较像你,活着的时候老老实实的耕地,没有怨言,死了之后,肉也美味。”奴隶叫道:“是,我是牛!”
郭铎望着王峰,桀桀一笑,道:“看见没有,这就是贱民,就是奴隶,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没有思想,不能算是人。”伸腿往奴隶身上一踢,道:“滚吧。”奴隶倒退着爬
行而去,嘴里一个劲地叫:“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其他的将官个个哈哈大笑,笑得张开了血盆大口,那是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血盆大口。
王峰看在眼里,已被无边的空虚和失望所包围,感到无可奈何的苦闷与孤寂。
古人云: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以暴政施于民,为巩固统治地位,动用全部的国家机器,以恐吓和威胁人生存的权力而使人感到惧怕,美其名为法律,与恐怖主义有什么区别?
人类应该享有人权和自由,就像鸟儿享受飞翔天空、鱼儿享受畅游海洋的自由一样。但可悲的是经过洗脑后的奴隶,人权连鸟权、鱼权都不如,他们的人权比脖子上扣着松紧扣的鸬鹚还少的可怜,比被穿上缰绳的牛马还少的可怜,犹如手戴手铐、脚戴脚镣的劳改罪犯。他们长期生活在高压之下,心已麻木,惧怕和服从已令他们失去了反抗心,而满足于这种驯化的生活。
王峰不明白,为什么大神要将自己这么一个活人带到地狱里来,来亲身体会这种残酷的法制?
王峰抬起头,忽然看见红红的天际里面闪烁着一颗星辰,散发着蓝色的光芒,如宝石一般。王峰与之对视,问天问地也问自己,星光中仿佛有种冥冥的力量,与其说是我看星光,不如说是星光看我。
郭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王峰:“你现在还是奴隶身份吗?”
王峰的思绪为之打断,擦掉盈在眼眶的泪珠,道:“小人正是奴隶。”
郭铎笑道:“原来如此,小兄弟,你想废除身上的奴隶枷锁,成为自由人,所以绕着弯子来求我,呵呵,很有智慧。”
王峰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又不能否认,为之沉默,再看天际时,那颗闪闪发光的星辰已消失了踪迹。
郭铎道:“陈营长,王峰先天灵秀,只是被擒之后,贬为奴隶,我决定恢复王峰原来的自由身份,你不反对吧。”陈刚笑眯眯道:“将军实是仁明之帅,下官对将军的景仰,犹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亦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王峰,还不快谢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