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野鬼……？！ 落十言愣在了原地。 周围的一切正在快速变化。 万家灯火，建筑屋舍如潮水般退去。 四周变得荒凉无比，只留下那座破败的庙宇。 这是哪里？！ 她惊慌失措地往家的方向奔跑。 然而，哪里还有家？ 那不过是一个坟包，就连墓碑都没有，坟包上放着一串护花铃。 白色的花，水晶般透明的花瓣，那是幽冥花。 她想起来了，她早就已经死了…… — 四个月前，杭城。 落十言疲惫地关上电脑，长达一个月的网暴已经让她精疲力竭。 她拉上窗帘，把自己关在黑暗里，像整座城市除了自己，其他活物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钢筋混凝土。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掉落，她蜷缩着，努力抱住自己。 熟悉的恐惧感正在侵袭着她，胸口好闷，她努力地深呼吸，可窒息感令她手足无措。 “落十言，没事的，别害怕。”她拼命抱紧自己，指甲陷入胳膊的肉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心慌、恶心、头晕、恐惧，她知道，心中暂时沉睡的那只怪兽又苏醒了。 它在横冲直撞，她的每一寸血液、每一个脏器都被搅得天翻地覆。 “没事的，只是抑郁症和恐慌症，只要你冷静下来，就不会死，你现在的痛苦都是假的，落十言，冷静下来……”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一双眼却看不到焦点，茫然地望着黑暗处。 好可怕，这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觉，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求救，可身体却动不了，很快，她在窒息的恐惧中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呵，竟然又没死么……”她从地板上爬起来，安静地擦着脸上的眼泪，“真没用，都晕过去了，还在流泪。” 严重的抑郁症和恐慌症，心理医生让她吃药，进行治疗，但她并没有接受。 她麻木地等着有一天，自己能突然死去。 落十言并没有颓废。 安静的时候，她会看，有兴致的时候，也会抱着吉他弹上一曲。 当体内的猛兽沉睡的时候，她看上去非常正常，安静慵懒，给人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 这时，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她看了下来电显示，是奶奶。 她立刻整理好情绪，做了一个深呼吸，露出一个笑脸，按下接听，甜甜地喊了一句：“奶奶。” 电话那头传来奶奶的声音：“言言啊，吃饭了没有？” 她看了一眼桌上没吃完的泡面，说：“吃了，奶奶你呢？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昨天你姑妈过来给我煮饭，今天是妈妈过来。” “那就好。”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奶奶想你了。” 落十言眼眶微红：“再过几天我就回去，奶奶，你要照顾好自己。” 又闲聊了几句，奶奶说要看电视了，就结束了这通电话。 挂了电话，她站在桌前，上面正放着一个医院的袋子，袋子里是一叠厚厚的检查报告。 她的身体非常糟糕。 其实，她从小身体就没好过，因为出生时就被丢在雪地里，落下了终身寒症。后来又不断抽血，她这副身体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你的视力会慢慢下降，最终导致失明。”医生这样告诉她。 可是，她怕黑啊…… 她可以接受所有的疾病痛苦，唯独不能接受失明。 如果失明了，她又怎么能照顾好自己呢？她能把自己交给谁？ 她知道，自己快活不成了。 有未了的心愿吗？ 并没有。 卫鹿出国了，向柒也回了老家，潘十一成家了，每一个人都很幸福…… 大家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吧。 其实，都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不过，她现在还不能死，她得照顾好奶奶，太祖母走了，爷爷也走了，她只有奶奶了。 — 落十言最终还是住进了医院。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告诉家人。她知道没人能帮她，就算说了，也无非是得到大家一句可怜的同情，她不需要。
眼睛里打针，需要有人陪护，隔壁床的家属阿姨见她可怜，便陪她去。 她那么安静又美丽，大家都很喜欢，有好吃的总会拿给她吃，也会陪她说说话。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呢。”落十言这样想着。 她的眼睛蒙着纱布，要七天才能拆下，所以她回家的时间也推迟了。 第五天的时候，妈妈打来了电话：“你什么时候回家？奶奶病倒了。” 她惊地从床上坐起：“奶奶怎么了？你们带她去医院看了吗？” “等你回来带她去看啊。” “我还要两天才能回去，妈，我把钱转给你，你让表哥开车，你们带奶奶去市里的大医院看。” “你干什么呢，奶奶病了都不回家。” 她有些激动：“我在医院，眼睛看不见，快瞎了！” “怎么会看不见？你怎么都没和家里说？” “我说了有用吗？你们能治，还是能来陪我？” “那你现在什么情况？眼睛能治吗？” “两天后拆纱布。”她平复情绪，“你们先带奶奶去医院，好不好？” “行，那你把钱转我微信吧。” 她挂了电话，在隔壁床的帮助下，转了一万过去，又发了一条语言：“妈，你们马上带奶奶去看，钱不够了就告诉我。” 一个早上，她都心神不宁，太祖母和爷爷的最后一面，她都没见到，她不想再有遗憾。 直到中午，她终于熬不住了，打了电话给爸爸：“爸，你带奶奶去医院了吗？情况怎么样？” 爸爸说：“没事，去看过了，医生说没事，我们都已经回家了。” “那就好。”她总算松了口气，仍有些不放心，“奶奶现在有在你身边吗？我想和奶奶说说话。” “有的，你等下，我让你奶奶和你说话。” 没一会儿，电话里就传来了奶奶的声音：“言言啊？” “是我呢奶奶。”落十言听出奶奶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就问，“你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我没事，你放心。” “好的，我后天就回去了，你等我啊。” “放心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让奶奶好好休息后，就挂了电话。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是想着自己后天就能回去了，到时候再带奶奶去做检查也可以，她也能好好照顾奶奶。 然而到了下午，妈妈却打来电话：“十言，我跟你说实话，我感觉你奶奶可能不太行了，你早点回家。” 她又惊又慌：“怎么回事？医生不是说没事吗？” “你爸根本没带你奶奶去医院，他骗你的，你赶紧回来。” 她挂了电话，立刻给表哥打了过去：“表哥，早上你们有带奶奶去医院吗？” 表哥说：“没去成。车开到半路，外婆说没有不舒服了，我们就又把她带回家了。” “你们车都开过去了，怎么不到医院先看看呢？奶奶老人家了，她哪里知道自己舒服不舒服，当时好了，不代表就没事了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说回家，我就只能开回去了。” “知道了。” 落十言挂了电话，又给爸爸打过去，语气显然不太好：“爸，你们根本没带奶奶去医院，你为什么骗我？” “不用带去医院，我问过医生的朋友了，他说没关系的。” “你怎么问的？奶奶人都没去医院！” “我打电话问的，你奶奶什么情况我会不知道啊？” 她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爸，妈刚才说奶奶情况很不好，你先带她去医院行不行？算我求你了，我很快就回去，你们要没钱，我把钱转给你。” “什么情况不好，别听你妈瞎说，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你奶奶没事。” “你又不是医生，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 电话那头，爸爸的声音显得非常不耐烦：“都说没事了，我们一堆大人在这，还弄不懂啊！” “啪”，爸爸挂断了电话。 “不行，我得马上回家。”落十言抓着手机喃喃着。 她叫来医生，请求医生帮她把纱布拆了，她要出院。 医生非常不建议，这样操作，她的眼睛随时都有可能失明。 可她执意要求出院。 最终，医生只能答应，看明天的情况，
今天是绝对不能拆的。 她同意了。 看了下高铁票，最早的也只有明天早上九点半的，但是明天还要办出院手续，恐怕赶不上，她买了十一点的票，到家要下午两点了。 她早就准备，不管明天能不能拆，她一定要回家。 一个晚上，她都非常不安，但是仍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知道，只有自己身体好了，才能回去照顾奶奶。 幸运的是，她的眼睛恢复的很好，提前一天拆也没关系，办完出院手续，匆匆忙忙地勉强赶上了车。 坐在车上，看着沿途风景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不断地展开又收拢，仿佛在诉说着这一路的沧桑与故事。 太祖母，爷爷，你们一定要保佑奶奶…… 手机铃声响起，是爸爸打来的，这个时候打来，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爸，怎么了？” “你奶奶说肚子痛，我们把她送来医院急救，已经办了住院。” 她的心慌乱地直跳：“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你奶奶是内脏破裂，但是哪里破了也不知道，要手术才行。现在问题是，你奶奶年纪太大了，如果全麻很有可能会直接下不了手术台。”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不做手术呢？” “如果不做手术，肯定过不了今晚。” “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们不是看着她的吗！” “这谁知道。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医生都给你奶奶打止痛药了，医生的建议也是没必要手术，基本是下不了手术台的。现在你做决定吧，要不要手术？” “我做决定？”她咬紧牙，忍着眼泪，“我昨天求你们带奶奶去医院，你们怎么不听我的？现在让我做决定有什么用！” “那你现在怎么说？要手术还是不手术？” 她努力平复情绪：“你让医生接下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医生的声音，她连忙问：“您好，我是病人的孙女，我想知道我奶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医生说：“内脏破裂，里面的东西都流到腹腔了。我也是坦白地说，根本没必要做手术，老人的身体别说动手术，一上麻醉大概率就不行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 电话重新交给爸爸，他问：“怎么说？” 她闭了闭眼，平静地说：“放弃手术。我马上到了，在医院等我。” 动车到站，她冲出车站，叫了车，直往医院赶。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来接她的，是一个男的。 “你怎么会在这？”落十言疑惑地问。 这个人是之前家里逼她相亲，给她介绍的，她见过一次后就明确拒绝了。 可是，他怎么会在医院？ “听说你奶奶生病了，你妈妈正好在我家，我就开车送阿姨过来了。” “哦。”她没心思多想，问，“我奶奶在几楼？” “住院部21楼。” 她冲进病房的时候，里面站满了人，大伯家的，姑妈家的，还有爸爸妈妈姐姐弟弟。 人都齐了。 奶奶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身上贴满了监护仪。 “奶奶……”她走过去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奶奶睁开了眼。旁边的人立刻说话：“你看到了没有，还认不认识人？” 奶奶点了点头，似乎想说话。 她握着奶奶的手：“奶奶，你能认出我吗？” 奶奶又点点头，终于发出声音：“你是言言……” “是我，奶奶，我回来了。”她忍住眼泪。 这时，妈妈却把那个男的推到她身旁，对奶奶说：“这是十言的男朋友，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看十言出嫁吗？现在让你看看她的对象，你也能安心了吧。” 什么男朋友？！ 落十言仿佛遭遇一瞬的雷击，当场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