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鹤此时正和佐藤美和子一起站在警视厅警官们的办公室中,这个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进了她的耳朵。 “竟然还指明了让北川小姐去?”高木涉皱着眉,惊叫出声,“搞这么大阵仗,难不成还是来寻仇的吗?” 他看向千岛鹤,眼中有些担忧。 “有确认过那封密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吗,说不定这只是一个用来唬人的玩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刚接完一个电话的目暮警官直接打断了。 “是真的。”目暮警官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挤出水来,“我这边刚刚收到消息,东京电视台被恐怖分子挟持了,很多人都逃了出来,但应该还有二十个人左右被留在了里面充当人质。当地的巡警想要靠近,却直接被里面的人鸣枪示警……” ——而里面的那个人,正是乌原薰! “目前看来,乌原薰应该掌握着大量被布置在电视台里的炸弹,我们不能轻举妄动。”目暮警官的声音从未如此低沉过,他的手掌紧紧抓了起来,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但这就是无奈的事实。 乌原薰确实控制了二十个人质,他的手上掌握着炸弹,只要警方稍加越界,乌原薰便很有可能直接按下引爆按钮,把那二十个人质一起炸成碎片。 为了那二十个人质的安全,警方不可能轻举妄动—— 却也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目前的情况就是,犯人指明了要北川小姐前去,并且用那二十个人质来威胁我们。” 稍微做了一下总结,白鸟任三郎提出了一点自己的见解:“最关键的一点,他没有给我们留下确切的时间。这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尽快把北川小姐送过去,他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引爆炸弹!” “什、什么?” 警视厅里的其他警官们都被白鸟这番发言有些震惊到了,其中,佐藤美和子便是表现最明显的一位。 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前,佐藤美和子直视着白鸟任三郎,目光当中明显带上几分怒火:“你在搞什么啊,白鸟?!你不会真的想把北川小姐送过去吧?如果过去的是一个警察也就算了,北川小姐可是无关群众!从始至终,她都只是帮助我们警方破案的侦探而已!” 深吸一口气,佐藤美和子越看那本该面容熟悉的白鸟任三郎,却越发觉得陌生:“……哪怕是这次的事件,归根结底也是我们警方没能给民众们一个真正安全的环境。这是我们的失职,应该由我们自己解决!而如果现在我们顺着犯人的安排来,就是将北川小姐置于九死一生的境地!” 说什么要把北川小姐送过去…… 这和逃避自己责任的败类有什么区别?! “但警察的天职就是保护民众。”不仅没有任何动摇,白鸟任三郎的声音还冷静到几乎冷酷的地步,“而东京电视台里还有二十条人命,不是吗?” 二十对一,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容易就做出来的选择啊。 白鸟任三郎目光冰冷:“理智点吧,美和子。世界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 “我也并没有在逼北川小姐不是吗。她去了也不一定会遇到危险啊,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吧?”白鸟轻笑一声,望向千岛鹤如今早已变成一片灰色的眼睛,略挑了一下眉,“归根结底,究竟去还是不去,这还得看北川小姐自己的选择啊。” “……” 所有人都沉默了,被困在东京电视台里的毕竟是二十条人命,可如果警方真的用一个无关群众的命去换,那又实在太过荒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千岛鹤的身上。 “我其实觉得这不是很合适啦……”几名警察低声说着话,却不敢开口大声讲出来。说到底,那根本不知道在哪一刻就会突然爆炸的炸弹、那二十条人命的债,像是他们这样的普通警察,根本背不起。 “合适不合适还是要看北川小姐自己来决定吧,你说是吗,”白鸟任三郎笑着,眼底却出现几分阴翳,“北川小姐?” 话已至此,他的话已经有了几分咄咄逼人。 “就算是要决定,也不是在像你这样逼问之下做出来的决定!”佐藤美和子终于忍无可忍,今天的白鸟任三郎实在是连头发丝上都写满了“奇怪”二字,她懒得按捺自己的脾气,直接一把抓起本跟她还不算太熟的千岛鹤的手,强行带人离开。 “北川小姐当然会做决定,但我会带她到一个安静的会议室里好好思考过后再做决定!”佐藤美和子瞪了白鸟任三郎一眼,“至于身为警察的我们,难道不是更该思考一个万全的办法吗?” * 佐藤美和子最后还是没有和别的警官一起去商量对
策,而是和千岛鹤一同进到了一间会议室里。 坐在略有些冰凉的椅子上,千岛鹤低头沉思着,分析着事情进展到如今的局势。 组织的形势、警方内部最近的情况、以及自己成为公安的初心……种种事件,在这一瞬间,都在千岛鹤的脑子里面溜了一个弯。 “所以,佐藤警官的态度呢?”她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佐藤美和子,“你觉得……大家能想出新的、能保证所有人安全的办法吗?” ——不能。 答案其实已经在佐藤美和子的心中浮现,可她看了一眼那正坐在自己面前的白发灰眸的女子,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踌躇许久,佐藤美和子才终于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其实很害怕。如果那二十个人质真的……,我该怎么去面对他们的家人,又该怎么去面对那些应该被我们保护着的民众。” 可是现在,如果“北川千影”不去,别说解救人质了,就连那些人质还能活多久,那都是个问题。 “但归根结底,北川小姐也只是个群众不是吗。”佐藤美和子垂下眼帘,“北川小姐同样是我们要保护的对象啊,警方没有权利要求你去牺牲自己的。” 成为犯人的牵线木偶,让一个无关群众去牺牲自己,这简直就是荒谬! 可那二十条人命…… 闭上了眼睛,佐藤美和子努力按捺下自己焦躁的心情,恐慌却还是完全淹没了她。 为了保护其他普通人的安全,靠近东京警视厅的一片都被清场,警方更是不可能接近那块区域。 所有人都在胆战心惊,生怕惹恼了犯人,炸弹一旦爆炸,二十条生命就将在他们的眼前,以最灼热的方式逝去。 唯一能够靠近那里的,应该只有被犯人所指名的,北川千影。 长叹一口气,佐藤美和子看向千岛鹤,眼神当中情绪复杂:“我其实大概知道白鸟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自己做出了‘去’的决定,警方就可以撇开关系,而你依旧会成为所有人的英雄。” “但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佐藤美和子声音低沉,“犯人点名要你去,这绝不是无的放矢!这一趟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她盯着白发女子那双灰色的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说道:“我只是觉得,北川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像是北川小姐这样的人,不该死在这里的。” 一向英姿飒爽的短发女警官轻轻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原本坐着的千岛鹤却在此刻突然站了起来。 “佐藤警官,我已经决定好了。”千岛鹤温柔地笑着,眼神却很坚定。 “——我去。” …… 目暮警部也赶来了,他眉头紧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地千岛鹤一定要想清楚后再做决定。 “虽然密里没有明写犯人会对你不利,但这种事情真的非常危险……” “我知道啦,警部。”千岛鹤依旧笑着,声音却很轻松,“不要低估我的实力嘛。这也不是什么严格的二选一啊,没有人说我去了就一定会死,对吧?” “这只不过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协助警方的任务而已哦。”后面反倒成为千岛鹤安慰各位警官放下心来的场面了,“其实只是缓兵之计啦,毕竟只有我能靠近那里啊,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危险吧?” “可是……” “只是一次协助任务而已啦,如果愧疚的话,可以在我回来以后给我颁一个好市民奖哦?”千岛鹤弯起眉眼,笑意温暖,“二十一个人,绝对会一个不差地回来的!” * 事不宜迟,千岛鹤坐上了送她过去的警车,佐藤美和子则充当她的司机。开车技能点满的警视厅之花一边开车,还在一边担忧地叮嘱着地千岛鹤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安全。 千岛鹤不断点头,一一应下。 车子逐渐驶离警视厅,直到远到连那个巨大的警徽都无法在视野当中找到。千岛鹤在心中描摹着警徽的样子,平白多出几份眷恋。 在警官们的眼中,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过去跟送死没有什么差别;但她自己心中一清二楚,自己是曾经也是一名公安警察,无论何时,她都有责任也有义务去保护这里的人民。 既然她有自保的能力,她就不可能自欺欺人地逃避不去。 何况…… 千岛鹤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寒芒。 这次的案件跟睡美人有关,乌原薰应当也是睡美人的下属。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放弃跟进这起案子最为关键的末尾。 她必须去。 <
> 千岛鹤回过头来,望着后方的道路,百感交集。 她是不一样的。 别人或许不敢选择“送死”,身为好人的他们也更应当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们还应该拥有下一个明天,和爱人拥抱、和朋友聚餐、同家人相聚。 可这些全都不是千岛鹤所需要忧虑的东西。 诸伏景光的尸身被组织带走,最好的情况也只是生死未卜;可以被称为家人的还有一个黑田兵卫,但黑田叔叔如今也身陷牢狱;她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死的死、散的散,唯一一个能立马相认的挚友,却是她不敢去认的存在——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太深的防备,谁都不敢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完全可信…… 她是不需要忧虑那些东西的。 但她也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在坚定地—— 向前走。 这就足够了。 千岛鹤如今最为担忧的一个点,其实是组织的事情。重视自己的生命也好、重视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好,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最后和组织的殊死一搏做准备。 这次前往东京电视台,确实会有些冒险,但身为卧底,千岛鹤所经历的冒险实在太多,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如果操作得好,这次的行动能助她在组织当中更进一步也说不定。 千岛鹤在心中已经打好了自己的算盘。 只要不出什么大的岔子,在这次过后,朗姆对她的信任度应该可以大幅提升;她还可以试试看能不能降低一下琴酒的对她的警惕心,然后…… 把贝尔摩德踢出局。 * 汽车很快就驶到了东京电视台的不远处。周围已经被清场,空无一人,只有大量的警戒线绕在边缘处,部分巡警则站在警戒线外焦急地等待。 打开车门,千岛鹤就要往东京电视台走去。想了想,她却又顿住了,退回半步,看向佐藤美和子。 “佐藤警官。”千岛鹤笑道。 “……嗯?” “明天见。” “……明天见。” 她笑着。 * 一路上通畅无阻,千岛鹤确实没有经历传说中的鸣枪示警,而是非常顺利地进入了东京电视台的大楼。 她没有选择搭乘电梯,而是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地检索上去。 一楼没有人。 二楼没有人。 三楼没有人。 …… 七楼也没有人。 一连七层都是空无一人,空荡的环境当中,只有闪着红光的屏幕在嘀嗒作响。 是炸弹,并且是正在倒计时的、大量的炸弹。 这些炸弹的样式全都非常新颖,它们不像是军工产品,更像是制造者自己琢磨出来的新式结构;如果松田阵平在这里,估计也能感叹一句,这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设计”——尽管炸弹看起来更像是赶工出来的,原材料可能也并不充足,制造者却以十分精巧的结构设计,填平了这些劣势。 ——前提是,如果这些炸弹不是用来威胁公众安全的话。 走出楼梯间,千岛鹤一步步上前,想要找到那二十个人质还有乌原薰所在的位置。 而就在这时,她的后脑勺突然多出了一种被枪管抵住的感觉。 ……不,不仅是感觉。 乌原薰的声音在千岛鹤的身后响起。 “北川小姐果然来赴约了啊。欢迎来参与我的小游戏。”黑发的阴沉青年声线很低,却也带着几分怪诞的笑意,“我叫乌原薰,请多指教。” “……” 被枪口顶住了后脑勺,这与命门被人把住了无异。可千岛鹤却始终一副淡然的样子,眼中不曾出现过一丝恐惧。 她面色如常地转过身来,浅笑着,用右手握住了那把此刻正顶在她眉心的左轮手枪的转轮,然后在刹那间,她的左手便干脆利落地捏住对方的腕骨,用力一按—— “呃啊!” 乌原薰原本握枪的那边手一时脱力,垂在他的身侧,他本人也疼得弯下了腰来。 原本还被乌原薰握在手里的□□瞬间便到了千岛鹤的手中。 “很高兴参与你的游戏。”千岛鹤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黑发的瘦削青年,“代号慕兰谭,请多指教。” “慕兰谭……”缓了好一会儿过后,乌原薰才终于直起了背,他看向千岛鹤,眼中却闪过几分晦暗不明的光。 他笑了起来,带着十足的神经
质:“就算你拿到了枪又怎么样?我猜你在上楼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我的炸弹可是布满整座大楼!但凡你有点轻举妄动,我们大可对赌一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炸弹快?” “炸弹?”千岛鹤的声音依旧冷静和理智,仿佛乌原薰说的那一堆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是说……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低下头来笑了一声,千岛鹤缓缓分析道:“这么大量的炸弹,都是同一种风格……你找的是同一位炸弹专家啊。但用于制作炸弹的时间并不长,材料也并不充足,这就有些奇怪了。我猜你是把那位炸弹专家偷偷带出来的吧?你的主人应该并不知道吧?” 乌原薰却一脸坦荡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实验品罢了,有用就行,他配不上那么好的条件。” ……实验品? 千岛鹤抬起眼帘,继续用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继续着和乌原薰的对话。 “说谎。就算只是一个实验体,由于内比奥洛的缘故,睡美人也不可能让你把他随意带出来——可你却做到了。这只有一种可能,你是偷偷这么做的。” 她微微弯起嘴角,声音沉稳:“你带出他、甚至像挟持我,都是在跟你的主人赌气吧?我倒是想问问,被最信任的主人欺骗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抬起头来,灰色的眼眸直视着乌原薰那纯黑的、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睛。 “想倾诉一下吗,睡美人最忠诚的狗?” 这句话几乎完全是用一种挑衅的语气说了出来。 乌原薰在这时也终于失态了起来:“你这个女人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挥起一个拳头,就要往千岛鹤身上砸去,然而千岛鹤一个侧身,又十分灵巧地躲了过去。 “别这么说。”千岛鹤哼笑一声,“你一定有立过绝不会背叛睡美人的誓言吧?你应该知道自家主人对待我的态度——就算是你的潜意识,都不会允许你对抗主人的意志,杀了我的。” 她温柔地弯起了眉眼,直视着乌原薰。 ……确实如此。 睡美人的一大特点就是喜欢操控别人为自己完成任务——在千岛鹤国中时期遭遇的那一次由睡美人所策划的绑架是,松田阵平殉职的那一起炸弹案是,伊达班长在婚礼上所遭遇到的袭击也是。 精神控制几乎算是睡美人最拿得出手的技能,从小就生活在睡美人控制当中的乌原薰,就更不可能违背睡美人的意志。 “所以说我才最讨厌你们这些白发灰眸的女人了。”乌原薰的情绪终于逐渐平复下来,但他依旧在恶狠狠地瞪着千岛鹤,“组织对于睡美人大人来说是家一样的存在!可是你们这些固执的女人却总在让睡美人大人做出违背自己本心的决定!” “……你们怎么配?!” 听到这一大串的信息,一丝真切的笑意悄然蔓延上千岛鹤的眼中。 “所以说,在人贩子的手里从人口黑市辗转到阿尔巴尼亚以后,你真的遇到了睡美人,并且被他带走了啊。”千岛鹤眨眨眼,肯定了自己曾经的推测,“并且你竟然真的不会杀我诶。” 她看向乌原薰,对方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霎时间怒火中烧,死死地盯着千岛鹤—— 最终却什么也没做。 “闭嘴。” 他说这句话时的声线很低,看得出来正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然而对于差不多摸清了对方的底线在哪的千岛鹤来说,已经确认了对方真的不会直接危害自己性命,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浪一点。 “别这样恼羞成怒嘛,这很明显不是吗。”千岛鹤始终控制着谈话的节奏,既不至于让乌原薰失去理智、酿成惨祸,又能试探出更多的消息、方便她进行操作。 “在二十年后你所犯下的那些连环分尸案的手法,可是跟二十年前你父亲被杀害的那些案子一模一样。你既然选择了同二十年前几近复刻的作案方式,就意味着你对当年的事情还有着极深的恨意,并要为此复仇。” “你对当年的记忆应该已经模糊不清了,也已经不记得当年的凶手究竟有哪些细节了。所以,你大概是想要通过用相同的作案方式杀死在二十年前抹黑、造谣的那些人,从而引出二十年前的凶手,实现完整的复仇。” 千岛鹤声线平稳,缓缓陈述着自己的推理。 她略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巧呢?你要报仇的那些对象,恰好就是组织要追杀的目标。可偏偏根据我的调查,那几名记者跟你父亲当年出的事,根本毫无关系!” “——但他们,跟组织有关系。” “香取静花是最开始调查组
织的人。甚至,因为她已经触及到了组织的一些触角,她的家庭差点遭遇大劫,她的丈夫被组织掌管下的极道打了个半残,而她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女儿藏了起来。” “在那之后,望月、上野记者和山口夫妇在机缘巧合之下,又都开始了对二十年前的那些连环分尸案的调查。” “……通过那些连环分尸案,他们调查到了你;而通过你,他们抓住了组织的尾巴。” 所以追杀那几名记者的任务才会落到乌原薰的上司,睡美人的手上。 彼时的乌原薰已经央求睡美人帮助他报仇、提供当年加害者的名单很久了,这个任务一下来,睡美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矛盾的根源—— 乌原薰。 “你在杀掉那些人的时候应该也不知道吧。”千岛鹤看向乌原薰,“你在睡美人的眼中就是一条最无足轻重的狗。他不过是将自己的任务名单稍加润色,就包装成了你的仇人名单,诱导你去为他杀人。” 从小就被睡美人养大、视睡美人为主人和神明的乌原薰,几乎不可能怀疑那份名单的真实性。 就连年龄看起来最对不上的望月记者,他也根据睡美人所给他的“情报”,找到了“真相”:望月弥枝是当年那个抑郁症女孩的朋友,正是她促使了整起事件在网络上的进一步传播和对乌原父亲的道德审判。 在仇恨的驱使之下,乌原薰很快便完成了一系列的杀人分尸行动。可直到他分尸香取静花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出现了。 ——皆川和人。 这位二十年前的凶手就那样站在他的面前,满目愧疚和悔恨,声泪俱下地跟他坦白了当年的一切,并劝乌原薰收手。 “收手吧,孩子,当你正在凝望深渊的时候,你也绝不可能独善其身。”皆川和人认真道。 可是他怎么可能收手?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一个计划便在乌原薰在脑海当中逐渐完善。 他要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真正的受害者,让皆川和人为他顶罪! 出于一种赎罪的心理,皆川和人答应了这个计划。而乌原薰则精心打造出了一种自己被皆川和人嫁祸的假象,试图瞒天过海。 皆川被捕了,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但有一件事超出了他的预料:杀人,真的是有瘾的;杀人分尸,就更是如此。 他忍不住了。 可皆川已经为他顶罪伏法,他不可能再度杀人,否则便和将自己的嫌疑人身份明晃晃拉在警方面前溜上三圈无异。 他最终决定,劫出皆川,杀掉这个在当年造成他悲剧的凶手。 其实如果能再把皆川的尸体藏起来,就最好不过了:乌原薰还可以继续杀人,而警方的注意力也只会停留在寻找犯罪嫌疑人,皆川和人的身上。 但他没想到,在侦探们的帮助下,警方破案的速度有着质的飞跃。 逃脱法网已经是一种几乎不可能的选项,在泄愤一般地杀死皆川和人并进行分尸后,他对自己的主人,睡美人也有了几分怨气。 他当然不能直接违背主人的意志,置千岛鹤于死地;但这并不妨碍他将主人手下的一个实验体带出来制造炸弹,然后和那个白头发的女人玩一个小游戏。 “真是不错的推理。”乌原薰也笑了,鼓起了掌,但就在下一秒,他的脸色骤然变冷,就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但是现在,我们也该言归正传了。”他神经质地扯着自己的嘴角,英俊的五官当中显出几分诡异,“现在,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游戏背景吧?” 一边手按住千岛鹤的肩膀,乌原薰十分强硬地把人重新推回了楼梯间:“游戏的筹码正是那二十个蠢货,他们被我绑在上一层楼,他们的生死……都将取决于你的决定呢。” “顺带一提,他们都是最普通也最没有用的人哦。像是什么清洁工啊,端茶倒水的最底层的员工啊,还有那些竭尽三代人的努力才好不容易抓准机会过来实习的穷鬼啊……” 乌原薰恶劣地笑着,眼中布满了浓稠的恶意:“要我说啊,世界上少了他们,说不定还会更好呢。选择自己的安全,而让他们全都去死,这说不定也是一种另类的正义哦?” 这简直是最颠倒黑白的理论。 嗤笑一声,千岛鹤看向乌原薰的眼神明晃晃的全是鄙视与痛恨。 “好人也好,恶徒也罢,在我看来,无论是做了好事,还是犯下罪孽,都应该有清晰一点的自知之明吧?” 她冷笑一声,灰色的眼中折射出冰冷的锋芒:“既然做的是恶事,就别有这么虚伪的恶心人的言论!说实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定义正义?!——因为
觉得那些人‘普通’、不是高官权贵,就可以肆意残害他们的生命?!” “可我已经让真正有价值的人都活下去了不是吗。”乌原薰反而开始笑,“那些真正重要的人,可都被我放出去了哦。” “真正重要?”千岛鹤冷厉地偏过头来扫视了乌原薰一眼,“真正的正义,什么时候变成只承认那些‘重要’对人的生命了?” “——真正的正义,是让每一个人、每一个普通的人,都能够拥有好好活下去的权利。” 她看向乌原薰。 黑发黑眼的瘦削青年也正看向她。 他又笑了。 “既然这样,那就让你来践行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正义吧。” 继续按着千岛鹤的肩膀,他一步一步将人推上楼梯,直到到达上一楼层。 二十个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的人,就这样全部暴露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尽管四肢被捆绑得没有丝毫动弹的余地,他们的嘴巴并没有被封上,一看到被乌原薰推过来的千岛鹤,便有几个人直接情绪崩溃。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了……”他们哀嚎着,声音却无比嘶哑,“饶我一命吧,救我一命吧,求求你了……” 面前一片鬼哭狼嚎,千岛鹤转过头来瞥了乌原薰一眼,他果然又在神经质地笑。 他稍微弯下腰来,附在千岛鹤的耳边,低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慕兰谭。是算计也好,是布局也罢,既然参与了我的游戏,你就必须要遵守游戏规则。我不会直接对你的命下手,但一切都是你在游戏当中的选择——那二十个人可没有什么限制对我,不是吗。” 说完,他又直起身来,像是君王巡视一般地围绕众多人质逛了一圈,然后又到千岛鹤的面前站定。 他递给了她一把匕首。 “只是一个不会危及你性命的小游戏罢了。”他笑得十分温和,“我记得你是个右撇子,擅长的就是用枪,是吗。” “所以,用这把刀在你的右手上留下足够深刻的痕迹吧?”乌原薰的笑意逐渐加深,“你也知道,我只是看你不爽罢了。二十个人质,你划出一刀让我满意的刀痕,我就放一个人——够公平吧?” 他哈哈大笑。 “怎么不说话了,白色头发的小姐?用你右手的残废换成二十条人命,这是相当划算的选择吧?我可没有危害你的生命哦。” 乌原薰仍忘我地尽显着他的长篇大论,耳边却已经传来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 “一。” 千岛鹤声音冷厉地报出了这个数字。她的腰板挺得很直,眼睛的颜色依旧是灰色的,一时间却仿佛出现了仿若金色的金属般的色泽—— 冷静、理智,却也无比坚定。 可乌原薰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第一个人。他凑上前去,抓住千岛鹤刚多出一条狰狞血痕的手臂,观察片刻后,又充满恶意地摇了摇头。 “不行哦,小北川~”他低笑了起来,笑声闷闷的,充满了粘稠的恶意,“要划得再深一点哦?” 别无选择,千岛鹤只能低下头来,左手握住那把匕首,对准自己刚才那道伤口,狠狠一划—— “一。” 她冷声道。 血花溅落在铺着瓷砖的地板上,仍不断往外扩张。鲜红的颜色混杂着些野蛮的美感,血腥的味道萦绕在所有人的鼻尖。 “这一个算是通过了呢。”乌原薰歪了一下脑袋,满意地笑着,解开了第一个人质身上的绳索。 “好啦,你可以跑了哦?”他对那名人质温柔地笑着,“走楼梯从一楼的大门出去吧,我猜外面会有警车等你的。” 但他的这副样子反而更加把那个好不容易才恢复自由的可怜人吓到了:穿着保洁员衣服的阿姨哆嗦了许久,才终于颤抖着将自己的半个身子支撑起来,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层楼。 已经有一个人质成功获救。 那么该轮到下一个了。 乌原薰饶有兴趣地又看向千岛鹤,千岛鹤对自己果然也足够狠。 “二。” ——这一刀,也划得无比深。 如注的鲜血在用瓷砖铺成的地面上更加显眼,空气中都弥漫着大片的血腥味。 她抬起头来看向乌原薰。 “通过。”乌原薰耸耸肩。 又有一个人质被解开绳索,恢复了自由。 …… 东京电视台的楼下稍远处,几个人质刚从大楼当中逃出来,便被警察护送到了警车上。警方倒是
很想知道大楼里“北川千影”的确切情况,但几名人质经历了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在警车上精神刚一放松,便大多陷入了呼呼大睡。 为数不多还撑着的人倒是大致说明了里面的情况,这更令警视厅的警官们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现在里面还有几名人质,北川却可能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失血过多也是会死人的!”佐藤美和子急得快要发疯了,“趁着犯人不注意,我们派几名警察进大楼里面控制住他算了!” “不行!”这次反驳的是高木涉,“犯人很警觉,大楼里也还有很多炸弹!我们万一一个没赌对,进去救援的警察、里面还剩下的人质,还有北川小姐,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佐藤美和子眉头紧锁,可除了等待,她只能向神明祈祷。 …… “二十。” 这是最后一刀了,只剩最后一个人质了。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如影随形,千岛鹤只觉得浑身上下开始逐渐失去力气,意识也在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眼前的景象不知从何时起,也开始天旋地转,模糊不清。 她看向乌原薰,却又看到了那副恶劣的笑容。 “不行哦,小北川~”他的眼中闪着黑色的恶意,“要划得再深一点哦?” “……” 已经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了,千岛鹤沉默着,将匕首对准原来那条血痕,本打算更加用力地往下划,左手却因为脱力而一不小心将匕首甩了出去。 “……” 她沉默着,没有动。失血过多让她的大脑都变得迟钝了,行动自然也迟缓许多。 然而,最后剩下的那名人质见到她这样后,心理防线却彻底崩溃了。年轻的女实习生慌乱地哭喊道:“救我、救我,救我——求你!再划一刀吧,再划一刀吧……我求求你,快把那把刀捡起来,对准手臂再划一刀啊——” “……” 千岛鹤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但还是强撑着往人质那边再看了一眼。 那是一名年轻的女性,穿着虽整齐却朴素,家境应当并不好。她带着一个实习生的胸牌,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本桥希」。 垂下眼帘,千岛鹤躬下身子,叫他把匕首捡了起来,对着自己那已经密密麻麻的血痕,用力往下一划—— “二十。” “放人吧。”她说着,声音却已经微若蚊吟。 …… 二十个人质终于被悉数救出,但由于千岛鹤由于失血过多,一时间体力没有恢复,还处在电视台里。 而为了千岛鹤本人的安全,警方不敢逼急乌原薰,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大批警车围在东京电视台附近,警察们需要等到最后一个人的回归。 * 眼前的景象依旧是模糊的,千岛鹤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就像破了口的泉水一样,在快速流失。乌原薰倒是站在一侧,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的着装,一副打算伏法的模样。 但是…… 逐渐变得混沌的大脑中闪过几丝清明。 参与整起事件的,可不仅有睡美人这边的人,还有另一派和睡美人关系不和、进行杀人竞赛的组织成员! “白鸟任三郎”这么执着于让她进入东京电视台,总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目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人质被悉数救出,警视厅名誉受到的影响再怎样也不会有多大。 如果此刻,犯人选择破釜沉舟、同归于尽,导致她的死亡,这甚至几乎不会引起包括组织和警方中任何一方的怀疑! 所以—— 眸光微闪,趁着乌原薰没有怀疑,千岛鹤一步步后退,靠近窗户那边的区域。 她的视力很好,远远便望到了一个正在观察着这边形势的幼小的身影。 “真是可靠呢。”她在自己心中默念道,“……柯南君。” 就在那一瞬间,她用左手拿起了自己之前从乌原薰的手上抢过来的左轮手枪,顾不上准度,只大致对着那扇窗户一通射击。 一时间,玻璃飞溅,烟尘四起,不算太大的风从窗户的缺口处灌了进来,吹起了千岛鹤散落下来的长发。 在乌原薰惊愕的眼神当中,千岛鹤踏上窗台,用力一蹬!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可怕的热浪突然从千岛鹤的背后袭来,将她远远推离了电视台的大楼! ——炸弹爆炸了! 灼热的火舌就像是刚从熔岩里爬出来的魔鬼,黑
红交加的沙土石块四处爆开,强烈的高温再加上浓烈的浓烟,怎么看都是一个人间炼狱。 爆炸所带来的冲击波当然也影响到了千岛鹤,它在把千岛鹤往远离大楼的方向推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冲量,直接震得她吐出了一口鲜血。 并且最危险的点就在于,在东京电视台对面稍远处其实还有一座大楼,被赋予较大加速度的千岛鹤几乎不可能再撞上那栋楼之前减速为零,如果没有辅助,她也基本上不可能安全落地! 但就在千岛鹤即将撞上对面那座大楼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流光溢彩闪过—— 一个长得很像巨型足球、但实际用途疑似是高科技气垫的东西突然横在了千岛鹤和那座大楼之间,帮助千岛鹤完成了整个缓冲卸力的过程。 紧接着,那个“足球”气垫又载着千岛鹤,平安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