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点什么呢? ……该说点什么呢。 命运总是比千岛鹤所想象中的更爱和他们开那些残酷的玩笑。 几年的卧底生涯本已让她拥有了极高的话术,可哪怕是这样的她却依旧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她沉默着。 最终打破这片沉默的,反而成了萩原研二。 半长发的黑衣青年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物件,放在桌子上,推给了千岛鹤。 “你的。” 他说着,过长的刘海依旧盖着他的眼睛,这让千岛鹤无法确切地观察得到他的神情。 稍微愣了一下,千岛鹤俯身将放在桌子上的接了过来。 这正是她和佐藤美和子在押送皆川和人那天——与萩原研二重逢的那天,丢失的那个。 存着她唯一留存下来的一张与那几个混蛋朋友照片的。 ……看来,那张当时由萩原研二拍摄下来的照片,也已经被失去记忆的本人看到了啊。 否则的话,他不会如此突然地提出见面的。 千岛鹤抬起头来看向萩原研二,紫色下垂眼青年果真点点头,道:“那张生日会的照片……我看到了。” 正是因为那张照片,对自己过去的认识仅限“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个名字的他才找上了千岛鹤。 那张照片里的布景,应该是某场生日庆祝会吧——尽管看起来有些简陋,但生日会该有的蛋糕、蜡烛和气球和彩带,确实一个都没少。 特别是照片中的那位黑发金眸的少女,表情懊恼,仿佛下一秒就要和朋友打闹起来,脸上还沾着一大块奶油。 一看就是在生日会的时候被朋友整了吧。 其实如果单是整体看过去,由于发色和瞳色的改变,千岛鹤如今的模样和照片里警校生的样子完全大相径庭。但萩原研二本就是从千岛鹤处拿到的,略微对比一下,也能很快发现目前这位“慕兰谭”和照片里那位黑发金眸的少女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找到了这条线索,在那张照片中发现自己和松田阵平的身影的萩原研二根本不可能按捺得住冲动。 于是,他主动来找了千岛鹤。 半长发的黑衣青年看着如今白发灰眸的女人:从他说自己看到照片开始,对方拿的动作就已经顿住了,就像一个老旧的卡带,兀地卡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终于找到重启的机会一般,再次动了起来,将插入了她自己带来的电脑中。 “既然如此,”她的声音很轻,却刚好能让萩原研二听清楚,“就当是帮你好好地找一下自己的过去吧。” 稍微将电脑往旁边挪了一下,使萩原研二也能完全看清楚屏幕中显示的内容。她打开了件,调出了其中的那张照片。 “我平常很少拍照,就算是毕业典礼,无需致辞的我也没有必要去。”她垂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稍微平静一些,“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是我的生日。你们一群笨蛋违反了一大堆警校纪律条例,跑去天台给我过生日。” “然后中途,松田那只混蛋哈士奇偷袭我,把奶油摁在了我的脸上……”千岛鹤的眼中逐渐添出几分笑意,眼眶却一点点红了起来,“你这个混蛋可是那只哈士奇的幼驯染,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啊?” “所以,才有了这张照片的诞生哦。”她笑着,伸手指向照片里那唯一一个认真摆好拍照pse的警校生版萩原研二,“真的超有心机哦,研二酱?整张照片就只有身为拍摄者的你最正常了吧?” “真是的,显得其他人都好——幼——稚——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千岛鹤“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接着又一个个指着照片当中剩下的几位挚友,对萩原研二介绍着。 “首先就是我自己啦。”她眉眼弯弯,“我的真名叫千岛鹤,不过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两个拿着手枪模型上演警匪大战的幼稚鬼呢,金色头发的那个叫降谷零,稍微高一点的那个就是我们的班长伊达航啦。他们两个在警校时期都是相当严肃认真的人哦,不过零哥其实是相当容易炸毛的呢,超级好逗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真的也很有趣啊……” …… “这个站在旁边的呢……”千岛鹤卡壳了一下,但还是笑着继续往下说完了,“他叫诸伏景光啦,是零哥的幼驯染哦。” 在千岛鹤对除自己以外几人过往的介绍当中,诸伏景光的部分其实是最简短的。她本想多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曾经所有
的回忆却仿佛都卡在了她的喉咙里,无语凝滞。 千岛鹤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非常微弱的血腥味在她的口腔当中弥漫开来,却能真切地给她一种还活着的感觉。 她的耳边却突然响起这样一句话。 “他的话……我前不久好像还见过。” 千岛鹤惊诧转头,紫色下垂眼的青年正一脸认真地注视着她。 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说过的话:“这个人……我之前好像在组织里见过。” 千岛鹤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就连她的呼吸都变得紊乱了起来。 “……什么?” 她听见自己说。 “你是指那个金色头发的吗……” 她看向萩原研二,灰色的眼眸中却突然漫上了几分乞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乞求些什么,究竟是在乞求一个连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好消息的到来,还是在乞求对方打破自己的幻想,把自己拉回现实。 萩原说见过的人,怎么可能是景光啊…… 是零哥才对吧。 说实在的,萩原指的“见过的人”如果真的是零哥,那才该是最正常的发展吧。降谷零本就在组织当中卧底,以“波本”的身份被黑皮诺撞见过确实并非不可能。 但若真是如此,在一切真相大白后,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千岛鹤想着,她一定要去好好嘲笑一遍零哥才行! 这么大一只萩原研二就在他的面前晃过去,他竟然毫无察觉! 必须嘲笑! 脑子里分明还在开着些连自己都觉得无聊的玩笑,千岛鹤的心脏依旧在颤抖着,带着一种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恐惧感和侥幸感,她看向了萩原研二。 而萩原研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瞬间让她好不容易才筑起的、用于保护自己的高墙,瞬间崩塌。 他说:“不是金发的那个。” “——我见过的,是那个叫‘诸伏景光’的人。” 千岛鹤这次终于彻底怔住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萩原研二,观察着他面部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就像是在寻找着最后的证据,拼命抓着最后一点救命的稻草。 她灰色的眼睛时常看起来像是一片灰烬的荒漠,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生机,但伴随其中的,还有无尽的偏执。 萩原研二从她突然变得僵硬的面部表情当中,读出了一种比患得患失和悲痛更加深层的东西。 她仿佛要从一大片的废土当中,寻觅出能够支撑自己一直走下去的光亮;但当那光亮骤然出现时,她又难以置信、不敢相信,非要让那束光亮完全确定了以后,才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步。 千岛鹤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过于干涩:“……他真的,还活着?” 这句话被说得尤其轻,仿佛只要稍重一点,就会有什么要飞走一样。 她还记得,在诸伏景光殉职的那天,他曾对她说过—— “所以,开枪吧。我们都可以赌那个可能性不是吗。” 那个可能性…… 那个,“死而复生”的可能性。 正如千岛鹤从“帕图斯”变成了“慕兰谭”一样,被击穿心脏的苏格兰威士忌并非必死无疑:如果足够幸运,在组织的操控下,“银色子弹”这款药物确实能让他起死回生。 他们可以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 可是…… 真的会有这么幸运吗? 真的会有这种可能吗? 就算真的拥有了这种“幸运”,命运又会收取怎样的代价作为交换呢。 “他确实还活着。”拥有自我意识的萩原研二从来都有着极高的洞察力,“不过……” 这并不完全是一个好消息。 “他也接受了那个洗脑实验。”萩原研二闭上了双眼,“当我在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获得了新的代号。” “——‘克莱蒙’。” 一款昂贵的、至精至醇的顶级名酒。 “……” 千岛鹤沉默了许久。她的喉咙实在是太过干哑,像是正被一百把刀子在割磨着一般。 良久,她才终于有些艰难地开口。 “他现在在哪里。”她说着,语调之中藏着几分希冀,声音却几近破碎,“可以想办法让我去见见他吗……” 眼眶在这一刻突然红遍了,泪水完全积蓄在她的眼中。伴随着她抬起头来的动作,原本强撑着不落下的泪珠终于滚落
下来。 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希望渺茫的。 但她果然还是忍不住去想…… 万一呢。 可现实往往根本不想让人如愿。 “很抱歉。”黑衣青年紫色的下垂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无措,“如果内比奥洛还在、兰利还没出事的话,我或许能帮你想想办法。但现在……” 现在掌管实验室的人,是利口酒。 包括对诸伏景光进行人体实验的人,也都是利口酒。 黑皮诺现在归属于睡美人,根本找不到机会靠近那边。 稍微闭了一下眼睛,千岛鹤不可能不明白萩原研二的意思。她对此本来也不抱多少希望,只是始终侥幸罢了。 不过只要活着,或许,总能多一点希望吧。 好不容易才理清自己的思绪,千岛鹤抬起头,抓住萩原研二刚说的话的重点:“关于内比奥洛和兰利,你知道多少?”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认真地望向对方。 萩原研二也深吸一口气:“兰利其实曾经跟我讲过不少,包括‘锚点’这个方法也是他告诉我的。据我所知,他和当时负责对他洗脑的内比奥洛……是亲姐弟。” “但内比奥洛在那个时候已经成为了主任研究员,并不会亲自跟进每一台实验。在给兰利的洗脑实验完成之前,她对此一无所知。” 当她知道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成定局—— 千阳雪奈几乎亲手剥夺了自己亲生弟弟的自我意志。 …… 在组织的那段日子堪称暗无天日,在他身上的洗脑实验未完全完成之前,萩原研二其实仍残存一定的自我意识的,并且那段时间的记忆,并不会被洗脑完全消除。 在那那断断续续的记忆当中,他知道了三个人的存在。 内比奥洛,兰利,以及……睡美人。 使萩原研二“殉职”的那起炸弹案并不是偶然,在那个炸弹犯的背后,还站着一位幕后主使—— 睡美人。 萩原研二知道那个男人的真名—— 切斯特。 尽管他在组织当中的酒名代号听起来相当像个女人,但是那人确实是一个男性没错。而这样一个违背组织起名规律的代号,其实并非毫无原因。 在组织那一期“训练营”当中,千阳雪奈从一开始的弱势,逐渐变成几乎压倒性、断层式的第一名。 她是个真正的天才,从各类武器的运用到潜行技巧的实践,方方面面都是如此。哪怕男女力气差异导致她在格斗时可能陷入劣势,她也能用更为灵巧的身法一招制敌。 几乎所有的教官都以为她一定会获取最终的代号,甚至还有人代表过组织高层私下问了千阳雪奈,她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代号。 “就‘睡美人’吧。”眉眼清冷的褐发少女声音淡然,“这个代号才足够独特,不是吗?” 于是在那一期训练营中,被争夺的代号,便成了“睡美人”。 没有人想到,千阳雪奈居然会在最后关头输掉。 胜者,成了一位根正苗黑的黑二代,切斯特。 淡金色长发的少年有着一双玫红色的眼睛,精致的五官充满了梦幻般的美感,就像是童话中的小王子。 所有人都说,千阳雪奈栽在了切斯特手上,甘愿为了他将代号拱手相让,自己则进入实验室九死一生。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千阳雪奈是故意输掉、进入实验室的。她甚至提前悄悄疏通了关系,确保自己可以进入母亲生前所研究的那个项目——也就是组织的最终计划“鸦群计划”——的那个项目当中。 她非常狠厉。一旦达成目的,便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那些被她“疏通关系”的底层成员。 她会利用一切她可以利用的东西——切斯特便是其中之一。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实验室,是组织最终计划的项目。但与此同时,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自己未来有利的机会。 于是她将那个个人色彩极其浓烈的代号让给了切斯特。 她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她让那个小王子爱上了她。 她将控制他,获取她以实验体的身份得不到的一切,让他帮助她完成她需要完成的一切。 后来,千阳雪奈展露了自己在科研方面的天赋,获取了“内比奥洛”的代号。她对切斯特——也就是睡美人的情感操控更是已经根深蒂固。
但对方对她的在乎,也超出了她的想象。 睡美人其实相当敏锐,在内比奥洛接手几大实验项目后不久,他便发现了她真实的目的。 他当然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还帮她隐瞒,在必要时也会给予她一些帮助——哪怕这会损伤到他所忠诚的组织的利益。 不过这并不代表睡美人不厌恶公安了。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睡美人应该是憎恨公安的。 他憎恨公安,憎恨他们将千阳雪奈置于如此不利的境地;他尤其憎恨千岛鹤,如果不是她,千阳雪奈过得一定比现在幸福得多。 在千岛鹤国中时期,睡美人终于忍不住了,用他同样出色的心理操控能力,随意抓了一个底层成员,布置了炸弹,还对千岛鹤进行了绑架。 这是他的第一次失控,但毕竟顾忌着千阳雪奈,他还是为千岛鹤留下了一条生路。 千岛鹤和诸伏景光这才幸运地得以从炸弹之下逃脱。 至于他的第二次失控,就是针对萩原研二的炸弹袭击了。他故意安排了可以回秒的炸弹,就是想让千岛鹤体验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觉。 万幸的是,因为有了针对睡美人第一次失控的经验,千阳雪奈很快便发现了他的异样,赶过去救下了萩原研二。 那次的救援并不顺利,因为有睡美人的干扰,组织发现了千阳雪奈的踪迹。迫于无奈,千阳雪奈只能向上报告说,萩原研二是她新找来的实验体。 对于洗脑实验而言,意志力不够坚定的实验体,往往撑不到最后一步就会死去,用一个警察来作实验体,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萩原研二就这样被丢进了组织的实验室。事已至此,千阳雪奈只能想方设法为他拖延时间,并让兰利指导他“锚点”的建立。 “在兰利背叛组织的时候,朗姆曾经大发雷霆。”萩原研二道,“因为这几乎直接证明了组织洗脑项目的失败。” “不过内比奥洛确实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留下了很多她驳回其他研究员‘怀疑实验体身体监测数据存在异常’并申请重新进行实验及检测的报告。” 说到这里时,萩原研二的眼中也有几分赞叹:“这就使得在组织的眼中,一切都是内比奥洛的算计,兰利从未被洗脑。” 洗脑项目,自然也没有失败。 “……但事实,同样并非如此。” 萩原研二竭力回想着当时褐发少年陈述着那些事情的样子。他试图想象出当年的情景。 褐发少年微笑着的样子,又在他的面前浮现。 萩原研二突然想起了一句那个蜜糖色眼睛的少年曾说过的、他曾经认为不知所云的一句话—— “我想变成萤火虫。” 兰利确实被洗脑了。 兰利同样被丢进一个训练营里作为杀手培养了起来。他确实很优秀,但到底年纪太小,在最后一个代号任务中,他失手了。 那次的任务目标,是一对母女。 那母女两人都拥有着褐色的头发以及绿色的眼睛。母亲很温柔,在兰利用狙击枪对准她的时候,她还在给刚躺到床上的女儿讲童话故事。 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眉目之中尽是温柔。 兰利是不可能听得到她正讲的究竟是什么故事的,单凭想象,他也不可能推测出那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从小就在组织里长大的兰利,是没有童话的。 不知道为什么—— 兰利终于没能扣下扳机。 母女两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很快便在当地警察的掩护下离开。 他的任务失败了。 他没能获取代号,而是被丢进了实验室。他知道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人体实验是洗脑实验,可年幼的他还是想要记住一些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那对母女当中的女儿,那是一个褐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女孩。 “姐姐。”他没来由地在心中默念着,却又无比坚定,“姐姐。” 这便成了他的锚点。 当千阳雪奈终于通过自己的情报网收到消息,发了疯一样地赶回来时,兰利已经被完全洗脑了。 他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失去所有人性的、只知道忠于组织的,近乎机械一样的人。 可他有着自己的锚点。 “姐姐”。 千阳雪奈最终唤醒了兰利。 但他们二人已经相认的姐弟关系,以及兰利已经摆脱控制的事实,绝对不能暴露在组织面前。
在那之后,兰利始终饰演着一个被完全洗脑、过于冰冷的组织成员,还时不时念叨着自己“要找到姐姐”; 内比奥洛则尽量不与兰利产生额外的接触,以至于后来的兰利在想见到姐姐时,都得打着找千岛鹤的名号。 * 时间已经很迟,就算是城市中的灯光也逐渐暗淡了下去。黑沉沉的夜色压住了城市的呼吸,在路面滑行而过的风掀起几片枯败的落叶。 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千岛鹤终于能让自己的精神稍微放松一下。 同萩原研二分别过后,她花了许久才将自己今天得知的情报消化完毕。而接下来……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没有开灯,直接将那失而复得的重新插入了自己的电脑,在无边的黑暗当中,就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样打开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几位警校生,分明还是那样意气风发、恣意张扬。 其中笑容最灿烂的,就是萩原研二了——身为拍摄者的他,总是会给自己一些特权的嘛。 几乎在整张照片占据位的千岛鹤穿着淡蓝色的警校生制服,脸上却被抹着一块挺大的奶油,表情懵懵的,因不可置信而睁大的暖金色眼眸中还带着些“竟然被人偷拍到了”的懊恼情绪; 身为往她脸上抹奶油的罪魁祸首,黑色卷毛松田阵平刚刚得逞,一脸恶劣的表情,正在一旁坏笑; 蓝色猫眼的青年目光始终朝向少女,温柔而清浅地笑着,眼中却是更为浓稠的、炽烈的情绪; 降谷零和伊达航幼稚地拿着手□□型张牙舞爪,也不知道谁扮演的是警察,而谁扮演的又是大盗。 “……” 千岛鹤眨了一下眼睛,原本就被暗夜当中屏幕发出的亮光刺激得有点想流泪的眼睛,更难以束缚住眼泪的脚步了。 她的脸上出现了两道泪痕。 不可以这么脆弱。她对自己说着。 深吸一口气,她的手握紧了鼠标—— 然后,按下了那张照片下面的删除键。 屏幕上立即弹出一个弹窗。 「请确认是否将该照片删除?」 “……” 千岛鹤沉默着。 「确认」。 到底是从前的她太过自信、也太过任性了。 如今的她身边根本就没有像公安里的黑客高手那样的人进行协助,早就该删掉的照片、该销毁掉的痕迹,怎么可以继续留到明天啊。 不如说,哪怕是留到今天,都已经是她太过失职了。 在这次,这个能被萩原研二拿到、那张照片能被萩原研二看到……那么下一次呢? 谁能保证,在那时撞破这个秘密的人,不会给他们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删除那张照片,是对她自己、也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保护。 这是她身为一名曾经的公安警察的责任。 晚风很凉爽,空旷的街道里,还有乌鸦在飞。 * 两个星期后。 经过相当完善的准备,千岛鹤果然从警视厅高层的手中拿到了参与游戏“茧”的资格。 她有些意外地发现,柯南和那几个似乎身为普通人的少年侦探团的小鬼竟然都各自找到了渠道,拥有了参加游戏的资格。 不过…… 进入游戏以后,她绝对是被特殊对待了吧。 千岛鹤看着自己面前那些有些熟悉的面容,这绝不可能是游戏原本安排的项目—— 她的面前站着四个人。一个成年男性、一个成年女性,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其中那位成年女性有着褐色的头发和温柔的绿色眼睛,不过此刻她所做的事情可和温柔搭不上什么边。 “你这个混蛋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一向挂着温柔笑容的褐发女性扯着身旁那个高大男人的耳朵,笑容阴森,“让刚生完病的小雪奈吃外卖——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决定狡辩一下:“阿穗,你是搞科研的,天天研究那些成分,所以才觉得外卖不健康啊。你看我经常出去做任务,每天吃那些外卖,不也没事嘛……” “放屁!”褐发绿眸的女人原本还不怎么生气,这下反倒更加暴跳如雷,扯着男人的耳朵直接往前快步走去,让男人接连惨叫,“你这个皮糙肉厚的混蛋,拿什么跟我的小雪奈比?自己学不会做饭就给女儿吃外卖,你就是这么当爹的?!” “我是
不会做饭,但我确实想学啊……”男人听到这话后,委屈几乎在他蜜糖色的眼中凝成实质,“每次学到一半都是你把我从厨房赶出来的诶!” “赶你?!”褐发女人冷哼一声,“你应该谢谢我,不然就凭你那炸厨房的速度,多少个安全屋都不够你炸的!” 蜜糖色眼睛的男人试图安抚妻子:“阿穗……” “闭嘴,混蛋!”褐发女人没好气地说,“你告诉我,除了狙击、打架和搞情报,你还能会什么?!” 男人再次心虚:“我还会……我还会点外卖!” “混蛋!” 女人终于忍无可忍,踹了男人一脚。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同样是褐发绿眸的女孩说话了:“妈妈,爸爸撒谎!” 听到这话,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家可爱女儿。 女孩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家老爸被欺负时委屈的眼神,还在继续拱火:“笨蛋老爸连点外卖都不会!他忘记帮我点外卖了,外卖是我自己点的!” 空气,安静了一瞬。 “哦——”褐发女人拖长了声调,她原本温柔的绿色眸子此刻在男人的眼中看来就像是正在喷火,“是、吗?” “不不不不不是!绝对不是!!!”男人一脸迷茫,理所当然地立即否认,“我绝对没有忘记给宝贝女儿点外卖,我每次点外卖都把雪奈和清安的两份点进去的!” 他信心满满地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 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他突然捂上了嘴巴。 “看来是惯犯了啊……?!” 星守旭惊恐地发现,面前的老婆大人说话已经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该死,竟然被雪奈那个小兔崽子给坑了!想他加拿大威士忌在组织当中身为组织新星琴酒的恩师,凶名远扬、夜能止啼,何曾被套话得如此狼狈?! 星守旭转过头来看向自家女儿,本想狠狠瞪她一眼—— 最终却还是心软没舍得。 他把目标转换到了自家儿子身上。 “清安——!”他扯着嗓子喊,近乎鬼哭狼嚎,“儿子快来救你爹啊——唔呜呜呜呜!” 原本一直在姐姐身旁玩的蜜糖色眼睛的褐发男孩转过头,果然看到了父亲被母亲捂住嘴的委屈眼神。 “……”星守清安撇撇嘴。 好笨的老爸。 他又凑回到姐姐身边玩去了。 “姐姐……” …… 也不知道这个游戏里面究竟有没有时间限制,千岛鹤就一直在那里,偶尔也走动一下。面前一家四口鸡飞狗跳的景象倒是不断进行着,星守旭前辈果真是里面被欺负得最惨的。 ……虽然看他也挺乐在其中的。 看着那四个人虽然总在闹腾、但脸上永远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样子,千岛鹤突然低声对自己道:“如果那些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的话……如果我不存在的话……是不是真的可以这样呢。” 可惜事情没有如果。 而这也绝不可能是谁的记忆。否则的话,就完全与事实相悖了。 这是一个人编造给另一个人的梦境。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 这是一个人编造给另一个人的童话。 “诺亚,出来吧。”千岛鹤苦笑了起来,“还有弘树。你们现在应该已经融为一体了,对吧?” 诺亚记录了一部分星守清安的过往,而编造出这个童话世界的人,应该是天才少年,泽田弘树吧。 她抬起头,在她将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景象果然都仿佛变成了一层易碎的玻璃,突然被一柄重锤一点点砸碎。 就像世界崩塌了一样。 星守旭、星守佳穗、星守雪奈、星守清安四个人的身影也逐渐虚化,最终消失无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在千岛鹤面前新出现的人影—— 一个穿着蓝色外套、面容清俊的十岁男孩。 “果真是你啊。”千岛鹤笑着。 十岁的男孩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我是泽田弘树,也是诺亚方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星守清安。我不知道我们还算不算是初次见面,但还是请多指教,千岛姐姐。” 关于前面男孩自我介绍的部分,千岛鹤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不算意料之外。 可当她听到那个分明是意料之内的称呼时,千岛鹤却
突然愣住了。 从她走上卧底这条路开始,“千岛鹤”这个名字便注定鲜为人知,在她销毁自己公安身份之后,便更是如此。 即使是偶尔会联系她的风见裕也,也只会称呼她“千岛小姐”,像是“千岛姐姐”这样的称呼…… 果然还是,有点新奇啊。 不过作为曾经的卧底警察,千岛鹤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笑着对面前的十岁男孩点点头:“所以,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叫我弘树就好哦。诺亚说他不想要名字,清安其实更喜欢他的姓,所以如果一定要起一个名字的话……应该是星守弘树吧?”男孩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虽然这个名字好像听起来不太顺口的样子。” “是吗,”千岛鹤温柔地笑着,“那就……弘树。” “千岛姐姐。”弘树也笑着。 他开始向千岛鹤介绍自己。 “我的本体其实应该是诺亚哦,确切地说,应该是那个组织所研发的人工智能诺亚的一部分。”他认真道,“不过,清安后来参与进了组织的那个项目,接触到了诺亚,也把自己的一部分经历上传进了诺亚里——当然,不可能是我刚才展现在姐姐面前里的那个。” “然后,清安把诺亚从组织当中偷出来了。”弘树回忆着,“诺亚的第一个委托保管人,其实是一个喜欢戴墨镜、穿黑西装的凶巴巴的大哥哥呢。” “但是后来,大哥哥去拆弹了,那天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个叫姓‘伊达’的警官把诺亚从凶巴巴大哥哥那里带走了。” “不过在那以后,组织加大了对诺亚的搜寻力度,那位警官很有可能保不住诺亚。” “刚好,那位警官认识了泽田弘树。” 当时的伊达航并不知道泽田弘树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他只以为那个在网络上和他对话的,是一名技术娴熟的神秘黑客。 那名“神秘黑客”的想法似乎总是很干净——伊达航总是喜欢这样形容,那人仿佛是一个最纯粹的善良的孩童,又总能分清是非善恶、用自己的能力去匡扶正义。 组织搜查的力度越来越大,形势几乎已经不可逆转,很多时候往往别无选择。 犹豫许久之后,伊达航再三向泽田弘树说明了诺亚方舟的危险性,并询问,如果他发生生命危险、离开人世,能否将诺亚自动发送给当时远在美国的泽田弘树。 泽田弘树答应了。 诺亚最终辗转到了弘树的手中。 然而糟糕的是,由于缺乏足够高强度的模型训练,诺亚方舟几乎无法在组织高强度的搜查之下、网络当中完美掩饰住自己。 这就陷入了两难之地:如果不进行高强度的训练,诺亚很快就会被组织发现;如果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泽田弘树就必须将诺亚的存在告诉自己的养父,否则根本无法拥有如此大额的金钱进行支撑。 但弘树的养父,辛多拉董事长,同样跟组织有着勾结。 泽田弘树最终仅剩下了一个选择。 “他将自己的意识上传给了诺亚,而在现实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弘树理所当然地解释,“向诺亚上传一个顶尖人类天才的意识……本身就是对诺亚最完美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