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刚醒,宫人便将圣旨念给她听了。
江寒点了点头,“嗯。此番前去,恐有诸多危险,儿臣……”
“傻孩子,还记得你十岁前往巫城那年,母后是如何叮嘱你的吗?”
江寒当然记得。
彼时,皇帝拿出的图纸上有许多城池的名字,他未曾找许久,便在图纸的上端看见了“巫城”的名字。手一指,他便成了那里的王。
可江寒并不想去那极北之地,只因此前母后告诉他,要去,就去最远的地方,远离皇宫,他才能活得更久。
在这方面,王氏的目光是长远的,远胜过皇帝。她与皇帝虽然恩爱,可皇帝毕竟只有一颗心,要处理国政,要应对后宫,始终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也正因为他们相爱,他们的孩子才更容易陷入危险。皇城之中,人人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若费劲心机还是得不到,便只能耍阴谋诡计。皇位只一人能坐,皇子却众多,倘若最后只剩下一位皇子,皇帝是不是就没得选了。但不论如何,最先要解决的,自然是最受宠的那个。
因而他们商量着将孩子送出去,远离皇城,便能不受其扰。皇帝的心思,尽于王氏心中:皇帝会把孩子送出去,但不会舍得任其放逐。于是她早早地和孩子通了气,为他选了那座城。
临行前,她对他说:“放你去,是为护你。可总有一日,你会归来,到那时,你便只能自己护自己了。”
十岁的江寒什么都不懂,他不懂为何自己的父亲是一国之君,母亲是一国之母,却非要送他到那样偏远的地方才能保护他。十岁的江寒又什么都懂了——他留在皇城,会死得更快。
于宫中其他皇子而言,江寒有封地是一种殊荣,是皇权宠爱的象征。只有江寒自己知道,那是流浪,是放逐,是亲情离别,是家无可归。
后来长大一些,他才明白母后的用意。
江寒再次点头回应,“我记得,母后,孩儿会好好保护自己,活着回来见您。”
王氏欣慰一笑,“好孩子,你长大了,父皇母后不可能事事都帮你盯着,这路,终究是要你自己去闯。能走到哪一步,全凭你自己。”
江寒不住在宫中,这也是王氏的意思:在宫里要杀一个人,远比在宫外要容易得多。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也是王氏不希望江寒常出现在宫中的原因。身为母亲,又怎会嫌弃自己的孩子烦呢?若是寻常人家,她巴不得孩子时时刻刻在自己跟前转悠,更何况江寒十岁便离她去了,她怎会不思念。
离开之前,江寒还想见一个人。
他又去到了那座空谷,那方小院。
于青娥不在家。
江寒四处转悠,又转回了他救她的那条溪边。他好像有些想起那日情景,她一直叫着他,他却醒不来。她的力气真大,略微一托,自己沉重的身子就在她背上了。江寒不禁笑出声来,直到现在他还是很惊讶。
流水之声微转,他又想起她的歌声,难听得很,可她总不以为然的,依旧卖力地练习,模样倒是可爱。
还有她给自己讲的蛮娘的故事,他曾告诉她,若他为君,定不会如故事里那皇帝一般薄情。人这一生,总应去追求心中所爱,什么哑女,歌女,若真爱一人,岂会在乎这些。
“江寒……”
江寒回头,那人正瞪着一双大眼盯着自己。
“怎么这般惊讶?”江寒咧嘴对她笑着。
她没有回答,默默朝他的方向移过来,许久,才走到他的面前。
“你……过得还好么?”
在这之前,于青娥想问他的话有很多,比如他为何不告而别,现在又为何回来。她还想揍他一顿,说什么报恩,哪有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临出口,却是问他是否安恙。于青娥在心里取笑着自己不争气,仿佛他出现的那一刻,那些问题都不重要了,只因为——他又出现了。
“很好。你呢?”江寒问。
“伤呢?伤口的疤都好了吗?”于青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着自己的。
她看到江寒眉间的疤还在,便想起他身上的疤。她觉得可惜,毕竟他是那样貌美的少年,即便眉间有那道疤,他依然是。
江寒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只有眉间这一处,其他全好了。”
“那就好。”于青娥微笑着走过他的身旁,背对着他道,“你既走了,又回来做什么?怎么?舍不得这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