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王夫人被史菲儿圈在屋中抄经已是半年有余。坦率来讲,史菲儿也不知应该将这位王夫人如何处置为好。中的王夫人佛口蛇心,平日里表现倒是和蔼,可发起狠来也是相当狠毒。如今打金钏、撵晴雯、纵容王熙凤放印子钱等事虽皆未发生,单凭为了那还没影的荣华就能对自己和怀了十月的胎儿下手一事,史菲儿觉得这个人狠起来定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过史菲儿对其倒也不在乎,如今那王子腾尚未身居高位,二来也没个能当贤德妃的女儿。自然也不敢和自己有叫板的底气。况且就算是这两样都有了,一个孝字压下来,多半也要低眉顺目小心侍奉。况且如今她身边的心腹旧人都被自己换掉,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必然有人来禀明的。这王夫人再蠢也不至于现在就敢如何。
如今这薛家又惹出乱子,无奈了眼巴巴指望贾府可以出手帮忙。可史菲儿并不认为这贾府就要伸手想帮。
这亲眷之间相互扶持相互帮助乃是常事,古往今来自是如此。可这忙也分能帮不能帮,该帮不该帮的去。在史菲儿看来此番这薛家就属于不该帮也不能帮的。史菲儿差人将信送去给王夫人,又带了话去。史菲儿也想看看这王夫人能否吃一堑长一智去。
王夫人依旧在屋中独坐,俯身案前抄写经。两旁倒是有婆子伺候着研墨铺纸,见贾母处来了人便立刻来请王夫人示下。
王夫人只是点头让婆子将人放进来,只是手中笔却未停,依旧一笔一画抄着经。来人进屋见王夫人施礼,方才回道:“二太太,老太太叫我将薛家的来信与您送来。”
王夫人听了,手中笔略略一顿,又继续抄了一行经才道:“前几日不是刚刚回过,老太太不记得了?”
“回二太太的话,这是另外一封,老太太还说了,此事请二夫人定夺便是。”
王夫人听了这话,捏着的笔终于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老太太说如何便如何吧。”
“回二太太,此事老太太只说请您定夺,别的只字未提。不如请二太太先看看来信再打算?”言毕将信递给王夫人身边的两个婆子,那婆子接了信又奉与王夫人。王夫人倒是没看,将信置于一旁,对来人道:“回去帮我谢谢老太太。我看过再去问老太太意思去。”来人闻言方才离去。
王夫人依旧坐着抄经,却瞧也为瞧那封信去。等到婆子劝其该休息休息,又叫人抱了大姐儿元春过来逗弄一番。直到实在闲了,才将桌上那封信拾起一阅。
可这一看王夫人倒真是吓了一跳,本来原以为只是些小事情没想到却是如此大事。你猜让王夫人如此震惊所谓何事,简而言之这薛家顶了几代的皇商帽子快要没了。
去信给王夫人的自然是嫁入薛家王夫人的妹妹了。这信上倒是交代的很清楚。因办皇差出了岔子,采办的物品有了次品,被负责查验的官员检出。本来事情倒不算太大,只需要再备齐物品再复检合格便是。因薛家也是多年办差,自然很是谙熟这套程序,每次采办备货也是多有富裕。即便有了事临时调换也是绰绰有余。
可偏偏负责此次备货的掌柜是个好赌的,赌输了钱,便打起这货的主意。因每次皇差采办都要有些备货以防万一,可这备货多半都是用不上的。最后结局通常是一半薛家当作礼,送与亲朋,另一半则是悄悄卖了。这掌柜输红了眼,想着一时半刻薛家也用不上这货去,便擅自将这备货给卖了,又换了钱继续赌,却是赌运奇差,又输了个精光。见捞本无望,又怕薛家责问。一时气迷心竟吊死了。
这薛家干生气也是无辙,可是先再去备货又一时凑不到那样许多。欲求内府宽限时日,怎奈这内府官员调动,往日相熟的又偏调去了他处。负责自己这方的却又是个极其刻板的人。又不吃礼,又不承情,薛家打点一番,也是无果。如今这交货日期迫在眉睫,可偏偏又让其知晓了这皇家采办之物被私卖一事,其扬言道若是不能于按时交货,定要如实禀告,还要重新核审这薛家皇商资格。这下薛家自然着了急,其中最急的当然是王夫人妹妹这一房了。
这王夫人之妹嫁与薛家薛尚儒,乃是薛家嫡长房。这薛家的皇商资格自然日后也是要落到这一房去。只是现在老人尚在并未分家,此事也只是大家心知肚明罢了,不说罢了。
王家嫁女倒也是追求实际,一个嫁给了荣国府荣国公嫡次子,攀上个贵字;另一个则是嫁与薛家嫡长房,无非也就是求个财字。如此日后自己儿孙有了这样的亲家做助力自然是好事。
这薛家虽为皇商,钱是不缺,可毕竟与这王家比要矮了一节。也巴不得能结交权贵。如此也可为自家日后有个依仗。故而这王家小姐嫁过来多时未有生育,薛家却依旧敬着。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就要仰仗这贵戚高朋了。
若是此事这薛夫人不能让自己哥哥姐姐帮着平了,那日后其在薛家的地位也自然岌岌可危。于是薛夫人满怀期盼的写了信,又快马加鞭送过来,就是盼这自己姐姐能想法子帮自己将此事平了。毕竟若是这荣国府能开口,自然是要比一届皇商有份量的多。
只是薛夫人算盘打得好,却哪里知道王夫人如今是这样一幅情景。王夫人揣着信着实犯了愁。心中也不免怨了几分。这薛家也将下人都纵得太胆大妄为了,竟然连给皇家采办物品都敢私卖了去!只是王夫人却忘了,昔日里这薛家算计贾母也是有一手的。这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下人多半是跑不了的。
此事着实发愁,只是贾母将这信拿来与她,叫其裁定,也就是摆明了贾母的态度。很明显她不愿管这事。否则直接给贾赦说上一句,拿了府上的名帖去说上两句,对方应会卖个面子。况且如今府上还纳着贡,找内府商议事情也不是师出无名。
只是老太太不愿管,可自己若是拿了这事去求自家老爷,哪怕是贾政应了也难。毕竟贾政官阶有限,也怕不成。况且这些日子自己被贾政冷了不少,因此事直接去求也不好张口。
王夫人犯了愁,自己管不了,可不管又不行。急得直在屋子里转圈。忽然转念一想,此事自己不好管,不如找自己兄长王子腾去。按理他也应该知了此事,况且若是失了薛家,对于兄长影响比自己更甚。只怕是自家兄长认为此等小事,贾府出面说两句便是了,也许未放在心上。
想至此,王夫人倒是微微定了定神,将这信收了,叫了婆子过来,将信递给其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事,你且去回老太太的话。说如今我只静心抄经,谨慎感悟。这些事我也不大明白,自是没有主意的。可又是家妹相求,又不能不管,虽说我没见识,但我兄长比我强了许多。不如将这信请人送与我兄长处,由他定夺便是。”
这婆子收了信,自然先去贾母处回话。史菲儿听了微微皱皱眉头,看来经了一事,这王夫人倒是聪明了不少。将自家妹子写的信送去自己哥哥那里,一来表明此事自己帮不上忙;二来也能让王子腾重视此事;三来还能向让王子腾告知自己的处境,这样的事尚且不能从中周旋,便更显得自己是受了冷遇。
史菲儿想了片刻,不过觉得倒无所谓。就是让王子腾知道我现在将你圈着又怎样,他还能伸手到内宅来?况且我也真想看看你们是如何将这事平了的。
“那就依了二太太所言,将这信给其兄长送去,别误了时日。”
这信送去了王子腾府上,王子腾自是一愣,先前薛家来信自己已收,只是想着此事并不需自己出手,这荣国府说句话便可,自己并不太上心。可却偏偏又收到了这王夫人的转交信。才重视起来,如此这事贾府是不会管了。可自己如何能管?
王子腾很是苦思冥想了一番,倒是想出了个狠招来。说来也巧,那官员有一子是入了军,偏又在这王子腾麾下,既在自己手下,找个由头易如反掌。王子腾便捉了此人扣了个收受贿赂倒卖军需的罪名入了狱,家人获知忙疏通关系,见了王子腾自是求情,王子腾倒是一脸正色说:“军中收受贿赂倒卖军需乃是死罪,不过此事实为重要,也不可轻易断言,还需仔细查实。”却允其相见。
那内府官员甚是感激,事后又有人透风告知其王子腾与薛家关系。那官员自是巴结,连忙将薛家的时日又宽限了去,又给其上官替薛家美言,将这事都揭了过去,再托薛家传话。薛家得了好处自然照办,王子腾见事了了,便将案子佯装查证一番,得出此乃诬告一场,将人放出便是。那内府官员得了信,又去谢了王子腾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