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夫人随贾赦回了自家宅院,看着院中熟悉陈设,不免多了几分感慨。这院子偏僻,且又与荣国府的马厩只有一墙之隔,起初搬了进来,又正值贾公孝期,不宜动土木,更是简陋。如今时日久了,要搬走了,却心生出些许不舍来。
“夫人竟是不舍了?”贾赦笑道,“我可是一日也不想再与这马厩比邻而居了。”
“倒也不是不舍,只是这堂前屋后的花草不少都是亲手栽培的,如今一说要离了去,倒是有些惦念。”张夫人一笑,“我自是明白,老爷是一日也不想多呆了。只怕这两个月比之前住的更是熬煎。多个盼头多份煎熬。”
“熬煎自是不会。怕是过去了才会更熬煎呢。”贾赦笑道。
“老爷此话怎讲?”张夫人一愣问道。
“倒也不为旁的,只是这几月上心府中之事,略有体会罢了。”贾赦顿顿又道,“昔日里,我总觉不受父母喜爱,自我放纵惯了。虽袭了爵,但也终无实职,每日自是轻松自在。这府里的事,你也是知道,我自是懒得去管。想着既然我都已迁到此处,还操那些闲心干甚。乐一日算一日便是了。”贾赦背手踱了几步,又道:“如今想来,自己竟然全错了。我已过而立,膝下两子,这长子都要入学了,我才有了些顿悟。我袭爵是荫了祖,可经历了赖大一事,方才知晓,我竟是个连祖产都守不住的。这祖上接驾有了亏空,我也无策应对,还要靠母亲用嫁妆填补。想来若是将来可有何面目去见家父祖宗。可如今搬去正堂,必然是再不能有这偷懒的念头了。府中事情自然要处处上心,否则日后且不说愧对祖宗,就是见儿子也面上无光。”
张夫人听着这一席话不觉有些怔住了,这番话贾赦是从未对自己说过,今日和盘托出,将自己心境全然剖开,大太太倒是颇有触动。原本两家接亲时,自家母亲便不太喜这一门婚事,但无奈拗不过自家老爷去,只得认了。过了门,见了贾赦是这样一幅心性,劝了几次却毫不见效,张夫人也只能听之任之了。今日惊闻贾赦这番话,大有大彻大悟的意思,不免有些期待,可是却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少顷,张夫人笑道:“若是这番话,今日学给老太太听了,不知道老太太会喜成什么样子,如此也不费她老人家一番苦心了。明日我定学了去,讨些赏来。”
“你这也是说笑了,如今我虽有这几分上进的心,但也深知自己个性如此,不好不习武的。也只是嘴上说些便宜话罢了。如今只盼望着儿子是个争气的,我守着祖上挣来的基业好生传下去便是了。”大太太听了也是笑笑,命人在院内石桌上布了一席,又叫人将贾瑚与贾琏领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和乐融融。
史菲儿独坐屋中,盘算着如何继续将自己的皂儿事业做大做强时。忽然想到这林如海将来可是要去扬州当官的,自己想在扬州开分店,不如早早与贾敏打个招呼。想到此忙让人给林府送了帖子,如今这贾敏怀孕月份也大了,不便出来走动,史菲儿便想登门一叙。
林府人丁不旺,如今林如海放了外任,贾敏又有孕在身,府内交际应酬自然是少之又少,如此倒是显得有些冷清,林老太太见贾母欲登门造访自是开心。因只想和贾敏商量商量,此次史菲儿便仅带了丫鬟随行。几月不见贾敏,猛然一见倒是将史菲儿吓了一跳,只见贾敏身子臃肿,步履迟缓,肚子大的看起来就像快要生了。史菲儿心中有些忐忑,暗想这不会是双胞胎吧。若不是,也只能说是这贾敏补得也太好了。
贾敏倒是见了母亲格外欣喜,拉着母亲的手细细问了一番。将这几月府内的事项无论大小都问了个便这才罢了。史菲儿此时注意力倒都在了贾敏的肚子上了。或许是因黛玉之故,史菲儿对贾敏颇为上心。此番见其这般模样更是忍不住多交待一番。众人闲话一场,待到两人独处时,史菲儿才提及想在扬州开分店一事。
贾敏听了,点头道:“早些时日知晓这府中难事,也很是揪心,如今有了缓解之法,我倒是劝母亲不易太过着急。毕竟如今这东西在京城已有盛名。很多人家是捧着银子巴巴等着。虽说去扬州富庶之地再开分号也是不错。但毕竟我们家在那里没有根基,离得又远,也怕是不好管束。再者常言道盛极必衰,如此短的时日一下起两家分号,也易招人口舌。”
贾敏说的,史菲儿也不是没想过。但大抵是因为觉得这林如海早晚也会去扬州赴任,届时让其关照一下自家产业也不是难事,况且自己这营生又是清清白白,就算是有人背后议论倒也不太在意,不过今日贾敏又提此事,史菲儿细细一想觉得也对,此番家里刚整治了赖大一家,还是通过了官府,虽说事后贾赦专门上了罪己折子,目前也无个回信儿。若自己一下子再将店设好几处分号来,难保不让人注意上。如此也怕生了祸事。
“依女儿的意思,这金陵也好,扬州也罢,母亲只要将东西送去找熟悉的铺子寄卖就是了。一来少些麻烦,二来又不招摇。等时间久了,或是寻到合适的铺子了,再定是否开设分号也俱不影响。”这番话说的贴心,史菲儿一想,寄卖自是省事多了,如此也省去了管理选人的麻烦。史菲儿有些感慨,若这贾敏是个男人,这贾府兴许不会如中所说落得那般光景去了。
“不过,母亲有了好营生,可别忘了女儿去。”贾敏一旁笑道:“母亲不如先在苏州寄卖试试。这铺子都是现成的,保管放心。”
“你这鬼丫头,都算计到母亲头上了。”史菲儿一戳贾敏额头,“怕你是早就有这打算,想分一杯羹吧。你以为我不知,林家祖上就是这苏州的,自然铺子不缺。”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去。如今女儿当了家,方知其中的艰辛来。这屋里屋外哪样能少了银子去。也因这林家人丁不旺,又有祖上积攒,还算是不错。可如今我也要为我肚里的多打算打算。”
史菲儿一笑:“行,看在我外孙的份上。就依你便是。寄卖你家,分你三成利。”
“那就谢过母亲了。”
“且别谢我。我先与你说好,这三成利是给我外孙女添妆的。可不送与你的。”
贾敏摸了摸肚子,问道:“母亲认为这一胎是女儿?”
史菲儿拍了拍贾敏的肚子道:“这么能吃长得这么大,定是个小子。说不定还是一双小子呢。”史菲儿此话也只为讨喜,不过想着如今元春都没有,这一胎按理应不是黛玉。不过林家向来子嗣单薄,若是得孪生子,还不知会喜成何样。
“那就借母亲吉言了。”
“如今小子我可是够了,我就盼着有个孙女外孙女呢,乖巧伶俐。你可记清这三成利可是给我外孙女添妆的。若是没有我可就不给了。”
“是是是,我都记下了。”
史菲儿虽不知这黛玉要何时降生,但不知为何就想到之前中黛玉寄人篱下可怜的情景来。忍不住就想为其多置办些好东西了。
贾府上下自是为换房一事忙碌。史菲儿还不时催促一二。因距离又近,得空史菲儿便去瞧瞧。去了又能挑出一堆问题来。王夫人只得一一记下,命人去改。可通常旧事未去,新事又来。王夫人每日被史菲儿折腾地手忙脚乱,心中有苦却又说不出。苦苦熬了十日,总算是勉强搞定,王夫人来向贾母回事,见贾母不在挑错,才舒了口气。哪知史菲儿又道:“我就知你做事是个麻利的,此事做得不错。照这个势头这几日将荣禧堂也一并收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