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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江美人本名江惜若,人如其名,长得娇娇弱弱,性格也柔弱善良,李昀并不喜欢她。 江惜若的父亲本是个县令,因卷入贪腐案而掉了脑袋,家中女眷尽数充为官奴,十岁的江惜若从官家小姐沦为了最下等的粗使宫女。人不聪明,性格也软弱的江惜若在人命如草芥的皇宫里过得很不好,冷宫里的野狗都能欺负她,能活到十七岁简直是撞了大运了。 但她走的最大的运却是在御花园偶遇了难得出门散心一趟的康平帝。 康平帝虽然常年病歪歪的,但他有李家人祖传的好相貌,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病美男,第一次见到康平帝的江惜若便被他迎风咳血、飘然似仙的风姿折服,无论是屈从于至高无上的皇权,还是屈从于病美男的美貌,总之江惜若心甘情愿地从了康平帝。 春风一度后,江惜若珠胎暗结,康平帝却早将御花园里的风流事抛到了脑后。 或许是江惜若实在没什么人缘,或许是老天爷再次眷顾了她腹中的孩子,一直到瓜熟蒂落,江惜若产子之事才暴露。管事姑姑又怒又怕,以为是这丫头跟野男人私通搞出来的孽种,心胆俱裂,怕自己也受牵连,就打算抢了孩子悄悄弄死,将事情瞒下来。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江惜若这样的软弱性子,在保护自己孩子的时候,也是能豁出命去的。管事姑姑与江惜若的争抢打斗将事情捅了出去,被恰好经过的王英听了去,王英身为康平帝身边大太监,自然知道当初御花园之事,截下了孩子,偷偷摸摸抱给了康平帝。 淑妃的儿子上个月刚夭折了,康平帝被丧子之痛折磨了多次,对孩子自然是看重的,得了女儿,立马大张旗鼓地亲自抱到郭太后跟前去,硬是给母女俩讨了名分下来。 江惜若从此飞上枝头,成了江美人。 可惜康平帝是个自身难保的傀儡皇帝,病秧子,没有精力分给江美人母女,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母女俩像杂草般相依为命了十年,靠着老天爷的眷顾躲过一次次暗害。 但总有老天爷眷顾不到的时候。皇子公主要么没出生便胎死腹中,要么顶多两三岁便夭折,能长到十岁的,只有李昀这棵独苗。她越长大越扎眼,终于扎到有的人忍不了了,眼生的小太监寻了个蹩脚借口引开江美人,将十岁的小公主一把推进了湖里。 李昀就是这时候来到大卫的。 李昀一睁眼便看到了江美人泪水涟涟的脸,她拉着女儿的手哭得肝肠寸断:“昀儿,都怪娘不好娘没用护不住你,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下去了” 李昀茫然四顾,被眼前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女人搞得一头雾水,这时候脑中响起了系统毫无感情的语音播报:“宿主您好,欢迎来到大卫王朝。您的身份是康平帝长女嘉荣公主李昀,您的任务是保护好未来的熙宁帝李曦。请宿主认真完成任务。” 啥玩意儿?保护谁?这是哪儿?李昀的脑袋里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可惜系统再也没吱声了。 “昀儿,你醒啦!你吓死娘了啊!呜呜呜呜钱姑姑!钱姑姑!太医来了吗?昀儿醒了!” 一阵阵哀凄欲绝的哭声将李昀的思绪拉了回来,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也慢慢浮现,李昀从此开始了深宫求生的艰难日子。 李昀很厌烦这种日子,也很抗拒所谓的系统给的任务。 她明明才刚上大学,有着光明美好的前途,有疼爱她的父母,有现代便捷舒适的生活,却被困在这个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时代,过着时不时被太后老妖婆抓去罚跪罚抄的坑爹日子,还被强行要求当个扶弟魔,保护什么鬼的熙宁帝,凭什么啊! 江美人属于李昀不待见的日子的一部分,她的妈妈是英姿飒爽的律师,遇到不平事只会上法院告到对方哑口无言,而不是没完没了地哭,无穷无尽地忍。 李昀想回去,但却怕疼怕死,一直没有狠下心动手,就这样满心烦闷地跟江美人一起过了两年。 康平十八年,江美人再次怀孕。传说中的李曦要来了,李昀更心烦了,她不喜欢这个生来就是她的任务,需要她保护的弟弟。 江美人也看出了李昀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待见,总是小心翼翼地拉着女儿的手哄她:“昀儿永远是娘的心肝,是娘的命,就算有妹妹,娘也一样爱你,将来妹妹也会跟娘一样爱阿姐的。” 李昀勉强笑了笑,心道谁要你们爱了?谁跟你说这是妹妹了? 康平十八年年末,初雪突至的那一天,李曦突然出生了。这孩子算是早产,稳婆太医都还没来得及去叫,孩子就生下来了。 听到钱姑姑悄声说是个儿子的时候,江美人几乎吓破了胆。康平帝的儿子就没有活过三岁的,一想到上个月刚夭折的尚未满月的皇子,她就

忍不住怕得直掉泪,拉着钱姑姑就要跪下磕头。 等在外间的李昀早已知道结果,听到江美人除了哭,就拿不出半点主意来,她忍无可忍地进门抱起了孩子,瞪着钱姑姑道:“去给父皇和皇祖母报喜讯,说母女平安!” 钱姑姑恍恍惚惚,嘴里念叨着“母女平安,母女平安”,出去报信了,江美人也愣愣地坐在床上。 从此,李昀便多了个“妹妹”李曦。 江美人有李昀这根独苗,在后宫中为人再低调也能扎了郭太后的眼,何况又再添个李曦。但江美人诞下子嗣,无论如何算是有功,李曦是个婴儿,再怎么也挑不出错处,这口气就只好撒到李昀身上了。 李昀能有什么错?身为公主,母亲生产时擅闯产房,行为不端,没有立刻通知皇帝和太后,是不孝,罚抄《女诫》百遍。 论找茬,没有人比得过郭太后。 李昀这几年被罚了无数次,已经练出了一手又快又漂亮的簪花小楷,虽然挨这种罚已经是家常便饭,但她仍旧很愤怒,断断续续地装病,抄了三个月都没抄完。 “昀儿,太后娘娘派宋姑姑来看你了。”江美人一脸担忧地望着床上装睡的女儿,想劝她忍一忍,赶紧将抄完了好交差,又怕惹得她更不开心。 李昀一动不动,心想大不了杀了我,死了就能回去了。 “公主殿下如何了?太后娘娘听说您又病了,特地让奴婢带俞院正来给您瞧瞧。”宋姑姑是太后跟前最得力的管事姑姑,眼睛里从来只装得下郭太后母子,略微向江美人施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便径直带着太医进了内室。 李昀没办法,只能让俞院正把脉。她本就没有病,自然瞒不过俞院正去,其实用金手指撒个谎也能糊弄过去,偏偏今日李昀小日子来了,浑身上下都丧得很,一心只想回现代去,懒得跟这帮封建余孽周旋,便只闭着眼不吭声。 俞院正倒没有直接告状,把完脉后还帮李昀找补:“公主殿下气血两虚,脾胃不调,下官开个方子,给您调理一下。” “那就是没有大碍了?还请公主殿下今日将《女诫》抄完呈给太后娘娘。您再拖下去,太后娘娘就不得不问问是不是江美人没教好,才将您养成了这样惰怠的性子。”宋姑姑的话里带着明晃晃的威胁,却正好掐住了李昀的软肋。 她再不喜欢江美人,那也是原主的生身母亲,偶尔心里吐槽便罢了,从未在明面上不尊敬她,更不愿意自己的行为连累了她。 忍气吞声应了下来,宋姑姑一走,李昀便去房抄了。 这一抄就抄到了深夜,李昀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后来实在忍不住睡了过去。 “昀儿!昀儿!快醒醒!” 李昀梦里只觉得浑身燥热,呼吸的空气都带着火星似的,脑袋里却像是塞满了棉花,外界的声音远得像在天边。她努力想要睁重若千钧的眼皮,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李昀有些想放弃了,就这样死了也好,死了就能回去了,她真的很讨厌这个所谓的大卫王朝,更不想做什么任务。 “昀儿!昀儿!昀儿!” 再次醒来,李昀又看到了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被子和床帐。为什么没有回去啊?李昀失望极了,呆呆地望着帐顶,开始想哪种死法痛苦比较少。 “公主,公主?您总算醒了!您想办法救救娘娘吧!您去求求陛下好不好?呜呜呜” 李昀侧头一看,这次守在床边的不再是江美人,而是钱姑姑。 “我娘她,出什么事了?” “娘娘她为了护着您,被烧塌的柜子砸了头,好不容易将您救出来,又被太后娘娘斥责照顾公主不周,如今正跪在圣仪宫请罪。娘娘生小公主伤了身子,这回又伤了头,再跪下去会没命的啊!公主,您想想办法吧,娘娘是为了救您啊——” 李昀闻言呼吸一窒,顾不得跟钱姑姑多说,套上衣服鞋子就往圣仪宫赶去。 江美人头上的伤潦草地包扎了一下,身上还是那件沾满了黑灰的宫裙,摇摇欲坠地跪在宫门前又冷又硬的大理石地砖上。已经三个时辰了,郭太后只在一开始派了宋姑姑出来斥责江美人无能无德,没有明说跪多久,也没有别的处罚。 李昀赶到时,被满身狼狈的江美人狠狠刺痛了眼,既对自己任性妄为招来了这场祸事而愧疚无比,又对郭太后的心狠手辣愤怒难忍。 “娘!您怎么样了?怎么晕倒了!快来人啊,我娘要死了!娘!” 李昀扑上去抱住江美人就是一顿大哭大闹,趁机悄悄在她耳边道:“快晕倒!” 江美人见女儿来了又喜又忧,眼一闭就倒了下去

,真不是装的,她确实挺不住了。 李昀一番大吵大闹,逼得郭太后派宋姑姑出来,不痛不痒又斥责了一通,忍无可忍地李昀立刻嚎啕大哭:“宋姑姑好狠的心肠,竟然要当着我这做女儿的面逼死我母亲吗?我母亲若是有什么不妥,我定然要一头撞死在宋姑姑门前!你就是想借机逼死我们母女,再栽赃给太后娘娘,让天下人议论娘娘不慈对吧?!你怎么这么歹毒!” 宋姑姑被李昀这番撒泼逼得哑口无言,只能挥手让她们先回去了。 江美人逃过了跪死宫门这一劫,却还是一天天病重了。 她身体本就不算康健,生下李曦后也没能好好休养,总是被郭太后寻机会站规矩挨罚,这回为了救李昀,额头被砸了个大窟窿,又带着伤在初春里跪了三个时辰,各种伤病齐齐发作,不过十来日就病入膏肓。 三月初一,天气晴好,病势沉重的江美人这日终于醒了。她让钱姑姑抱来了李曦,又拉着李昀说话,温温柔柔的样子一如从前。 李昀的心却沉入谷底。 “昀儿,你抱抱多寿吧。他很喜欢你的,眼珠子总往你那儿转。”江美人目光殷殷地望着李昀。 李昀从钱姑姑手中接过襁褓中的李曦,他果然转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自己的阿姐,看得李昀忍不住落了泪。 “昀儿,娘走了以后,就你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了。娘知道,你不喜欢他,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我。如果有机会的话,就离开皇宫吧,带上多寿一起,无论如何,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现在还小,只能你保护他,等他长大了,就换他来保护你,他肯定会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弟弟,无论生死,你都别抛下他,好不好?” 李昀泣不成声,江美人拼了命要留住她,她死了,还要让李曦留住她,为什么啊,她真的好讨厌这个时代,讨厌这座皇宫,讨厌皇帝、太后 “好我答应你,娘,我答应你” 江美人得到回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李昀的手:“昀儿,娘的昀儿,要好好活着,娘不会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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