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会带着多寿,不会与他分开。我也要撕下郭氏虚伪恶毒的脸皮,替母亲讨一个公道。”李昀的声音变得嘶哑,双眼通红,却没有掉泪。 秦漠见过李昀因为各种原因落泪,害怕的、狡黠的、做作的、痛苦的,但眼前这个强忍着的泪水的李昀却比以往任何一次落泪更让他感觉真实、心疼。 他想说若是你想哭的话便哭吧,但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开不了口。那种失去至亲的滋味他能懂,比谁都更懂,那不是眼泪能洗清的苦痛,不是别人能安慰的伤怀。 “好,到了淮固城之后,我会帮李曦寻个稳妥的先生。他可以从明日开始改换男装,我身边的人都是可靠的,你放心。” 李昀闻言,圆圆的杏眼微眯,有些苍白的嘴角轻轻翘起,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来:“那就多谢秦公子了!” 她一脸病容,苍白孱弱,实在谈不上什么美貌,这个笑容却让秦漠心神微动,怔了怔才道:“不客气。” 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如此和谐,秦漠趁热打铁,说起先前何歆放火烧船逃跑之事:“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料到何歆竟会对你下手,害你们姐弟受伤,实在抱歉。何歆之事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秦漠这一提,李昀又想起那晚似要吃人的火光、被锁上的房门以及纵身一跃的惊恐,她笑意微敛,瞪了秦漠一眼。要不是这狗东西小人之心,自己和李昀怎会被困在火海,如今断手断腿,浑身都疼,背上肩上好几处都会留疤,真是越想越气! “哼,秦公子言重了,哪儿是您的错啊,都怪我向来不安好心,屡次坑害于您,害得您心中时常忧虑,好不辛苦,最后还逼得您出此下策,这都是我的错啊!”浑身疼的李昀忍不住收起了温柔脆弱的语气,开始阴阳怪气。 秦漠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心道撒谎精果然还是那个撒谎精啊,看这变脸速度,怕不是从蜀地来的吧。 “你,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处理点事情” 秦漠没办法跟此时的李昀拌嘴,果断选择了逃避。 次日上午,李昀跟李曦一起用过早膳后,决定好好跟他说说恢复男装的事情。 “多寿,还记得阿姐跟你说过,你是男孩子 ,跟阿姐、钱姑姑、宫女们都不一样吗?” 李曦一脸天真,不知道为什么阿姐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他仰着脸笑眯眯地答:“当然记得啦!阿姐还说不能在除了你和钱姑姑之外的人面前脱衣服,尤其不能脱小裤裤。” “嗯,多寿真乖!以前咱们在宫里,为了不被皇祖母抓去关黑屋子,才不得不让多寿穿女孩的衣服,假扮成女孩子,现在咱们出来了,多寿以后就要穿男孩的衣服,梳男孩的头发了。” “就是跟秦漠哥哥和岁始哥哥一样的衣服和头发吗?” “对啊!咱们多寿真聪明呢!” 李曦被夸奖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喜笑颜开,反而小脸一垮,要哭不哭的,拉着李昀的手就嘟囔:“可是秦漠哥哥和岁始哥哥的衣服不好看啊!没有花,黑漆漆的,多寿不喜欢!” 李昀闻言,心中泛起隐隐地担忧,未来的熙宁帝该不会被养成了女装大佬吧!虽然她向来尊重多样化的穿衣风格,甚至也曾对着女装大佬的美照斯哈斯哈,但这是古代啊。 “男孩的衣服也有好看的颜色,也有花纹,秦漠哥哥他们是大人了,所以才穿得比较成熟稳重,咱们多寿还是小孩,可以穿有花纹的。”李昀不想勉强小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穿好看的衣服也不是什么满足不了的愿望。 李曦高兴起来:“那还可以戴花吗?我喜欢素问姐姐给我的头花。”他摸了摸头上小巧可爱的淡粉色绒花,担心李昀不给他戴了。 古代男子也有簪花的风俗,戴花好像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李昀忍不住又妥协了:“嗯,可以吧” 但这跟穿女装有多大区别呢?李昀扶额,她是真的不会教育孩子啊!算了算了,或许等李曦去学堂了,接触了其他同龄小男孩之后,见过同龄男孩该是什么样的,就不好意思穿花衣服,戴头花了。 跟李曦沟通好了换男装的问题,李昀便吩咐素问替他准备好男装。 素问得了李昀的吩咐,很是惊讶,但并未多说什么,按照李昀的吩咐安排人去采买了。 秦漠傍晚过来,见到的便是换上了月白色男装,头上却仍旧戴着小姑娘的粉色绒花的李曦。这不伦不类的打扮让他忍不住蹙眉,但见李昀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也不敢直接否定她,只委婉道:“这头饰,有些不相配吧” 李昀已经忘记昨日的不快,笑着跟秦漠道:“确实不太相配,可多寿喜欢,就让他戴两
天吧,反正也不出门。” 他算是看出来了,李昀溺爱起孩子来是没有什么底线的。放弃了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跟李昀争论,他转而说起别的:“二,呃,多寿有些体弱,等他伤好了,跟着岁始一起习武吧。他这个年纪开始习武正好,既可强身健体,将来亦能自保。” 李昀自然赞同,她以前就很爱武侠小说和电视剧,羡慕那些仗剑天涯、身手不凡的侠客,飞来飞去的轻功更是让人垂涎三尺,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什么降龙十八掌、独孤九剑之类的绝世神功,轻功好像也只是能身手敏捷、跳得更高,但会武功总归是一件大好事。 她忍不住一脸向往地问秦漠:“那我还可以习武吗?” 若是她也能习武,就算不能学成一代高手,至少不会跳个三楼的窗户就差点一命呜呼了吧。 秦漠上下打量她纤细的胳膊腿,无情地泼了盆冷水:“你这个年纪习武已经晚了。而且你体质太差,不适合习武。” 李昀闻言闷闷不乐地撇了撇嘴,十分失望。 “但是也可以学些简单的拳脚,强身健体,等你伤养好了,我可以教你。”秦漠不忍心她失望,又补充了一句。 “真的吗?那多谢秦公子啦!你人真好呀!”李昀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甚至不惜给昨日的狗东西发了张好人卡,顺手将素问倒好的茶往秦漠手边推了推,笑得十分讨喜。 秦漠已经习惯了李昀的变脸之术,收了这张好人卡,笑着端过茶盏轻抿一口,接着又说回李曦:“多寿开始认字了吗?” 李昀虽然也认识繁体字,阅读基本没有问题,但用惯了简体字的她,实在没信心教古代小孩认繁体字,故而平时会给李曦讲故事,偶尔教一两个笔画简单的字,却从没有太过认真。她摇摇头:“没有,我教不好,宫里也没有别的人能教他。” “他才四岁,现在开始启蒙也不晚,我寻两本《千字》《三字经》给他,得空的时候先教他一点。” 李昀忍不住怀疑秦漠今天是菩萨下凡,来给他们姐弟俩布施了,这也教那也教,爱心泛滥得仿佛是李曦的亲爹。但送上门的好心她可不会拒绝,谁知道明天秦菩萨是不是又变身为秦狗贼了。 “那就辛苦秦公子了。多寿,跟秦漠哥哥道谢。”李昀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装了半天锯嘴葫芦的李曦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虽然不是很乐意让凶巴巴的秦漠哥哥教自己,还是听话地上前行礼道谢:“多寿谢谢秦漠哥哥。” 三人定下了学习计划,又一起用了顿其乐融融的晚膳,各自回房,每个人都很心满意足。 宛城,官驿客房中。 顾允和听了侍从的回报,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轻声道:“我知道了。回去跟公子说,我在宛城等他,让他们养好伤再上路。将那两个丫头带回去帮着照顾袁姑娘姐妹。丁武,明日你去城里采买些药材补品特产,一并送去茂县。” “是!属下遵命。”侍立一旁的丁武恭谨答道。 顾允和摆摆手让传信的侍从下去。待人走了,丁武才低声道:“大人,我们不去茂县跟公子汇合吗?” “我们又不是来监视公子的,跟去干嘛?没得惹人怀疑。”顾允和有些不悦。 “可是,大将军吩咐了,要留意公子的行踪,万一” “你要教我做事?”顾允和的脸已经沉了下去。 “属下不敢!”丁武立刻跪下请罪,再不敢多言半句。 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顾允和没有让丁武起来,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丁武更是冷汗岑岑。 “可有新夏的消息了?” “暂时没有,属下无能!”丁武觉得自己的前途都暗淡了。 “安排人去查何歆的下落,不要伤她性命。” “是!属下遵命!” 丁武小心翼翼关门出去,抹了抹头上冷汗,赶紧去做事了。 房中的顾允和仍旧保持着以手支额的姿势,夕阳在他脚边洒下金红色的光辉,却没有沾上他分毫,光影分割开的浓重阴影里,掩藏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