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秋雨,带着难以言喻的寒凉,便在这个太阳还未升至当头的时间突兀地坠了下来。
铅黑云层聚拢碰撞,其后雪亮的电光如巨蟒翻腾云海,行云布雨间掀起山呼海啸。
栖凤湖上水气翻腾,皇城之中行人仓皇奔走,在那血羽君忽然现身城楼之后,武百官四散奔逃,那一间间毗连的宫殿,此刻在阴云遮蔽之下犹如困兽的囚笼。
国师府外,那些隐蔽许久,伺机待发的高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
血羽君重新现世,非同小可,此等妖兽,通常需要一个大修行者压阵,连同数十位修行者联合才有可能击退。
可他们如今连结在一起,为的可是杀赵襄儿,这头妖兽绝不在他们计算之内,不可能为此平添折损,更何况,这里许多人还是瑨国、荣国之人,他们哪里会来管你赵国的烂摊子?
天地间大雨倾盆,城楼上妖力肆虐,雷鸣电闪之中,血羽君高亢的嘶鸣声锐利地响彻皇城,带着血腥的杀戮意味。
城墙随着血羽君的踏过,一寸寸地开始崩裂。
但不知为何,那头妖鸟却没有直奔皇城,只是踏着城墙一路奔行,旗帜倒塌,塔楼倾覆,一路过去皆是摧枯拉朽。
栖凤湖前,宁小龄被这惊人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步步后退,若非宁长久一把拉住,险些摔进湖泊里。
“师……师兄!”她紧紧地抓着宁长久的手臂,雨水浇在惨白的脸上,前方时不时有碎砖大片大片的塌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宁长久同样面色沉重,他看着那头肆意破坏着皇宫城墙的怪鸟,那股磅礴噬人的妖力明显犹有收敛,此刻他仅是远观依旧觉得心驰神曳。
“走,回家。”宁长久断然道。
宁小龄一愣,随即松了口气,她生怕师兄真不知天高地厚冲过去和那怪鸟厮杀,少女连连点头:“是,师兄!”
所幸赵石松的府邸与那怪鸟进行的方向相反。
宁长久一边离开,一边回望着那头怪鸟离去的方向,而宁小龄则是捂着耳朵狂奔着,只想着能尽快远离那头发疯似的怪鸟。
……
皇城乱了。
很多年前,血羽君第一次出现,也是肆虐过了许多边境小城,一路上过了很多关隘要塞,才来到了皇城,那时城中的修行者早已严阵以待。
而这一次,它几乎是毫无征兆地出现,这二十天以来,关于雀鬼的传闻越来越多,先前巫主现世,说出了血羽君的名字,许多人便将雀鬼与之联系在了一起。
当年血羽君铩羽而逃再无消息,那等睚眦必报的强大妖兽,心中定是积了许多怨气。
如今皇城没了娘娘坐镇,它便卷土重来。
关于‘雀鬼’的恐慌,在城中已如阴云笼罩了二十来日,如今血羽君真的横空而现,一下子便吓破了众人的胆。
这城中本就聚拢了许多怪鸟,如今随着它的出现,那些怪鸟冒着大雨纷纷赶来,绕着它不停鸣叫,众星捧月一般。
血羽君扑棱着翅膀,看着四散而逃的人群,看着那些兴奋至极的怪鸟,然后有气无力地踩碎了一块砖头,唉声叹气。
当年第一次临城之时,他何等倨傲不可一世,想着这等小小国度,自己还不是来去自如,哪怕最后被一个叫巫主的糟老头子暗算受伤,不得不暂退一时,它也并未气馁,只觉得是自己年纪还小,再修炼几年,养好了伤,必定是可以横行南州的妖王。
直到后来遇到了那个女人……
往事不忍多想,血羽君的年纪放在妖兽之中,确实算是年轻,此刻俯瞰城池的眼,不知为何有几分沧桑的感觉。
皇城的大阵已然开启。
只是如今赵国这般凋敝,再加上当今皇帝太过弱小,这大阵也有几分形同虚设的意味。
但血羽君依旧没有贸然踏足。
因为阵法再弱,依旧是一颗绊脚石,会影响它接下来逃命的速度。
它所需要做的,只是制造混乱,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这里,为赵襄儿争取时间。
她曾经告诫自己,绝不可因为一时贪玩而画蛇添足,所有一切皆按计划行事,见好就收,要不然……
想到这里,恶名远扬的血羽君也忍不住一个哆嗦,心想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唉,没想到当了这么多年的信鸽,我都开始有职业操守了……”
它自嘲地嘟囔了一声,随即昂首挺胸,将翼展延伸到最大,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有风自翅间生。
它张开长喙,口吐人言,威严而尖锐的嗓音穿透雨幕,笼罩上整个皇城。
“老巫狗,当年你百般暗算下,我不慎糟了一剑,今日本天君卷土重来,实力更胜过往,你这背着龟壳过日子的老巫狗可敢出来公平一战?”
它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本天君听说今日来了个谕剑天宗的小娘皮子,你且听好,此乃我与那老巫狗私人恩怨,与你无关,所以你莫要插手,否则,嗯,否则……”
血羽君还在酝酿着措辞,皇宫之中宫门却已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