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寒冷的没有雪的冬天,高速运转的城市,来来往往的行人,日日重复的光景。唯一不同的是季节变化带来的别样萧瑟。路两旁光秃秃的梧桐笔直立着,刷了漆的树干更显苍白,树下层层落叶铺成的黄棕色的毯子,在昨日一场雨后变得泥泞不堪,天空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压低,雾蒙蒙的,潮气很大。城郊一排排老式建筑参差不齐,比起宽广的路,这里更多的是狭窄、潮湿的小巷,巷内夫妻俩吵架、邻居间争执、老人们闲谈,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汇成这里人们的日常。每一天发生什么似乎都不足为奇,就算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很快会被人忘却。
幽深的巷内,一个小小的躯体被逼到水泥墙的角落。
“哼。上午你说谁是黑的?”挑衅的语气,伴着摩拳擦掌声,一步步朝角落逼近。
走在最前的像是大哥的壮小伙,歪了歪脖颈,骨头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身后的小胖墩拿着干吃面,不紧不慢地仰着头往嘴里倒碎末。
“我妈说他是个疯子,嘴里吐的都是疯话。哈哈哈你看他眼睛,说不定看到的都是妖魔鬼怪,所以脑子也不正常了。”
紧贴墙的小身板一动不动,面前两人的嘲讽他压根就没听,脑袋里思索着如何快速让这两人离开他,不是怕被揍,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只是不喜欢别人碰他,与其说是别人,倒不如说是这些在他眼里内心漆黑的人们,连靠近都令他恶心厌烦。
他思来想去,这种处境,倘若都是被揍,那不如用最快的方式揍完结束,至少今天不用再见到他们了。一想完,他迅速几步扑上去,虽然身形有些瘦小,但依靠重力压倒同级生还是轻而易举的。
倒下的壮小伙头磕到地面,有些晕乎乎,还没等他踹开身上的人,一阵痛楚自手掌骨沿着神经爬上整个大脑,脸上是几条深浅不一的鲜红抓痕。
“啊啊啊啊!”
痛苦的呻吟撕破了幽静,让阳光无法照射到的角落显得更为阴冷。
“快把他弄走啊!”
壮小伙胡乱挣扎着,用另一只手猛捶对方侧臂和脸骨。
小胖墩揩揩嘴,两条粗腿微张,弯下身双手一把环抱对方,使劲朝上搬起。
“去你的!”
男孩被掀起后,紧接着被踹到墙边。
“呜唔!”背脊受到剧烈冲击,他咬紧牙关闷哼一声。
“大、大哥,咱先回去处理伤口吧。都说他是疯子,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小胖墩看着深红的血心虚了。他本想着放学后来看场热闹,但现在这光景,他只希望他爸在茶余饭后的谈资中不会知道他的好大儿也在场。
壮小伙不甘心的狠狠啧了嘴,死死瞪着男孩,走上前低头呸了一口,随后拍拍衣服离开小巷。
男孩一动不动的低头坐着,就像坏掉的人偶,失去了牵引的线。也许是这个姿势让人难受,他缓缓抬起腿,头无力的埋在身体与腿的凹陷里,沉默不语,也没有哭喊。
这时,一个小小的灰色身影,背着包小心翼翼地向男孩走近,生怕打扰到他。身影缓缓的把包放在男孩身边的墙上靠着,从侧面抽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灰白色小方巾。
“你还好吗?”
干净、纯洁的嗓音,像清澈的甘泉,缓缓流进男孩耳里。仿佛能带走身上的苦痛,这关切、治愈、柔和的声线,使男孩内心的弦拨动了一下,然而余韵散去,随即消失在无边的空洞里。
女孩伸出小小的、粗糙的手,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用这个擦一擦吧。”
“……”
男孩没有抬头。他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因为没有人会安慰他,他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因为没人能理解他,当个疯子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之前他一直这么觉得。但此刻,他埋下去的头,静静听着旁边一直没有收回去的手,本不该会产生的不安,此刻占据着他内心,并愈发动摇他的念头。
烦躁。
下一秒便充斥他的脑子。
烦躁。
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揪住似的,令他胸口闷得慌。
“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