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恪阴阳怪气道:“人家毕竟是县令嘛,咱多少还是要给他点脸面的……就敲打敲打那帮洗地的捕快和县兵好了,老子方才一进城就见他们满地乱窜,看了都烦!”
谷统点头:“了然、了然!”
方恪:“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得先去一趟总旗那边,镇抚使……嗨,你瞧我这破嘴,是千户大人给咱总旗带了些了年货,我得赶紧给总旗送过去。”
谷统蓦地睁大了双眼,脸上的笑容登时便越发热切了:“你要不提,我都快忘了要过年了,总旗平日孤零零的一人儿进一人儿出,也没个亲朋好友啥的,咱弟兄是不是得给总旗置办点年货,热热闹闹过个肥年啊?”
方恪摆手:“歇了吧,总旗拿咱弟兄当亲兄弟处,最烦的就是你们边军喝兵血的那一套,咱啊,多给总旗省省心,就算是孝敬总旗了……不与你白话了,我得先去一趟总旗那边!”
谷统虚着腰一路将方恪送出宅门,而后返到偏房寻思了许久,朗声道:“叫弟兄们拿上家伙事儿,咱走一遭县衙!”
……
方恪在雪地里蹲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杨戈家中传来犬吠声。
他耐心的继续等待了约有一刻钟后,估摸着杨戈已经换好衣裳,才起身趁四下无人之际,三步并作两步的窜到杨戈家门前,轻轻敲响院门。
“吱呀。”
杨戈拉开院门,见了门外一脸风霜之色的方恪,立马招呼他进里屋坐:“什么时候回来的?等多久了?”
方恪笑容满面的点头:“下午进的城,刚刚才过来。”
杨戈看了一眼他身上雪花融化后留下的水迹,笑了笑没有拆穿他,径直问道:“你此番入京,家里边对三大粮号联手哄抬粮价一事,是如何回应的?”
方恪先从怀中取出试百户的鎏银腰牌,放到杨戈的面前,再将他此番面见沈伐的始末原原本本的给杨戈叙述了一遍。
当然,沈伐说三大粮商囤积居奇一事难办的话语,他肯定是只字未提。
“等?怎么等?”
杨戈愤懑的低声道:“我等得起,那些没粮的百姓们等得起么?”
方恪劝解道:“大人,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沈大人也有沈大人的难处,咱们已经尽到人事,其他的,就只能听天命!”
“这他妈不是天灾,是人祸!”
杨戈起身在屋内来回的转圈:“谁不难?是你我不难,还是那些正在挨饿的百姓不难?”
方恪轻叹了一口气:“大人,恕卑职逾越,老话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能把这件事捅上去,已经是担着家破人亡的风险了,其他事,真就不是您,甚至是沈大人,所能决定的了……再说,您做得已经够多了,全路亭的百姓,都会感激您!”
他没将他知道杨戈去王家劫富济贫的事挑明。
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其实也与挑明无异了。
杨戈也没觉得这件事瞒得住方恪这个人精,听言只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坐回椅子上,一手扶住额头,哀伤的低语道:“可我总觉得,我还能再做点什么……冷也难捱、饿也难捱,又冷又饿,哪得多难捱!”
方恪看着这么模样的杨戈,忽然就回想起当初家里边摸查杨戈底细时得到的回报:去岁十一月十六,连日大雪,客人着褴褛单衣冒雪入城,于路亭街头栖身两日,幸得悦来客栈刘掌柜搭救,方得以活命……
又冷又饿的滋味儿,他早就尝过了吧?